安的手指巡著河紋向上,還不到半個指頭啊,工隸正書的大字:長安。
指頭在長安兩個字上磨索著。眼前迷濛著,似是看到了三年前,丞相表中的那幾個鏗鏘的字: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緊抿著嘴唇,手指從長安兩字上無奈地移開,抹過渭水,抹過祁山,手掌鋪開,那是直入雲端的秦嶺,丞相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漢中,那是丞相每一次慷慨激昂地誓師而出的地方,是他載著希望的地方。再往下,好長好遠,是成都。真的比長安,遙遠得多。
手指停在成都,又划向漢中,再過秦嶺,點在祁山,一條弧長的線,是丞相用生命畫成的,為何,還要一遍遍的畫,他還有多少可以揮霍的生命。
帳外忽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人聲,馬蹄聲。忽然又寂靜了,片刻,中軍官的聲音響起來,含著些內疚與悽然:“丞相,帳外有魏將軍、姜將軍、王將軍等求見。”
沒有丞相的聲音。卻聽見中軍的腳步聲向帳外去了。
之後,便是那鐵靴紛亂的響動湧了進來。
“丞相,為何……”
“為何?”“為何?”“為何?”
子安忽地站起身,幾步來到寢帳口,胸中憋著一口氣,竟是想把胸膛炸開,他想對著這些人大喊:
“你說為何???”
“讓他睡覺!!你們老老實實的等著!讓你們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手緊抓住帳簾。他看到孔明站起來。
眼中的無助與悽然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寒潭似的清冷與洞察入微的明凜。
“諸位將軍,事出有變,東吳已在白帝城增兵,其意難測。我軍若是一味與司馬懿糾纏,怕是成都不穩,不得不防。”
“東吳?”
“丞相出兵之前,不是還與吳主去書,言聯合攻魏,怎麼會?”
“我們不如先著驃騎將軍引軍增援白帝,以觀其變。”
“丞相,如今我軍士氣正盛,司馬懿龜縮不出,正是大好時機,此時退兵,實在可惜呀……”
你一言我一語,此起彼伏。
只有子安知道,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劍,深深扎進孔明的心裡,子安彷彿都能看見,血在汨汨地往外流。
“唉”。孔明長嘆了一聲。
“亮亦知此番機會難得……不過,前方猛攻,不能不顧及成都。若是後方紛擾,北伐如何能勝。東吳聯盟不固,我軍勢必會陷入前後絕境,所以……還是……退兵吧。”
帳裡一片唏籲。
子安垂著頭,恍恍惚惚的,將士們坐下來了,大幅的圖紙又展開了;丞相的羽扇又在圖冊上揮動起來,將士們思索著,指畫著,直到帳外的雨聲越來越小,變成了順著帳頂滴水的聲音。
“嗒……嗒……”是水聲?還是心血聲?
帳中的人聲稀了,腳步聲終於向外遠了。孔明的聲音有些微弱:“回去好生安睡,養足精神,準備撤軍。”
“丞相也好好睡一覺吧。”
是姜維,他最後一個離開,出帳口時,仍憂心忡忡地回頭望了一眼。孔明是笑著的。
子安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挽著孔明冰涼地手,一直把他送到榻上,輕手輕腳地脫履,加被。
用滾燙的手巾捂在丞相的腳上。
“謝謝子安……”
丞相的笑容萬分的慈祥。像一個看著兒子嬉戲的父親。子安只想撲到這個人的懷裡好好哭一場,為什麼哭,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這份慈祥,他不想失去,可是生生的,他覺得,他抓不住了。
天快亮的時候,子安被一陣聲音驚醒,披上衣服起身來到丞相的榻邊。
丞相的在不安地輾轉,彷彿在有意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