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家學淵源,深諳風月,實屬可喜可賀。小妹不才,求娘娘不日指點一二才好。”祖父時常教導我,為女子者,當時時溫良恭儉,從一個“順”字為佳。可若遇強梁,卻也不必拘謹,不能己身吃了悶虧,還連累家楣蒙羞。
那日聽說接親的是大將軍靳準,母親就提過一句,靳準的夫人出身伶館,常以風流侍人,底子彷彿不甚清白。剛才靳月光出言不善,那我也不拘小節些。
被人揭了羞,她果然臉色不妥,看著我的眼神起了怒意。
“你莫仗著嘴皮子太得意,來日方長,總有你吃苦的時候!”說罷,就領著眾人拂袖而去。
方才還覺得清新可愛的園子,這時卻不知為何有些冷清蕭索。我站在亭間,想著兩月餘前,還在酒樓研究地圖欲縱馬逍遙人間,如今卻只能在這一方庭院中與人爭風吃醋,世事著實難料。
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心想,不打緊的,陛下愛護我,必不會讓我吃虧。
不久,大將軍靳準之女靳月光晉升上皇后,皇帝在西皇城新建宮室,諧她名字的音,為宮殿題匾為“靜月光”。
秦時,始皇帝為心愛之女子大興宮殿,建成後更從之名曰阿房宮。劉玄明大約也是效法始皇,以示榮寵。我偏居東蘭殿,心想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武帝心繫於我便好。
自小讀過幾本史書,知道古時之人附穴而居,錢物匱乏。男子外出巡獵覓食,每歸時,往往帶著時興野果、花枝,以討心愛女子歡心。如今的宮室與古時花枝無異,我又怎會不知。只是當時被愛意蒙了心,不肯對自己坦誠相待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 章
嘉平元年八月,洛陽城破時隔三月有餘,晉懷帝司馬熾在即將進入長安界時,被中山王劉永明俘獲,遣送至趙都平陽。一起被俘的,還有他的嫂嫂,先惠帝的皇后羊獻容。正處深宮靜苑的我沒有料到,這看似與己毫無相干的政事,即將改變我一生的命途。
夏夜,武帝設宴光極殿,領滿朝文武同後宮眷屬,一起為懷帝一行“接風洗塵”,以示對前朝的敬重。其實,這一宴不過是為了提醒司馬熾他已不是一朝天子,只有龍座上那一位才能主世之沉浮。
有時人不得不感慨一聲造物弄人。就如當日他閒坐上位,我挺弓於堂下,而如今,我端坐於龍椅旁,換他輕袍緩帶,立於殿中。誰能想,這樣位置的轉換,其實只用了四年有餘。
那夜的光極殿格外富麗堂皇,似是為了迎接貴客特地裝飾一新。大臣們藉著燈火輝煌,觥籌交錯,樂享珍饈,直至太監通傳“貴人到”,滿堂瞬時靜穆,鴉雀無聲。
劉玄明和他的父親劉淵,都曾在晉朝出仕,分別出任過左右部都尉,直至晉永安元年,劉淵聚眾自立為漢王止。所以說起來,劉玄明算是西晉舊臣。
舊臣登基後接見舊主的盛況,可謂罕見。因而朝臣們都吃飽喝足,準備觀一場好戲。
司馬熾一身半舊的月白廣袖長衫,散發以玉簪輕束,鬢角不見散亂,躬身立於堂下。我有些驚異於他通身一派魏晉文士風采,神態自若彷彿他從不是皇帝,一直是一介瀟灑書生。
“丰度兄,別來無恙啊!”劉玄明斜靠著龍座扶手,一手閒適撫著下頷。他用這樣不經意的姿態,表示對廢帝的蔑視。
司馬熾抱拳一揖,笑道:“玄明兄丰神依舊,實乃一朝之幸。”一語既出,滿堂皆驚。他直呼皇帝表字,儼然視之為同輩。可劉玄明卻像沒有聽到,彷彿並不介懷。
“豫章一別多年,丰度兄卻還記得朕曾登門拜識一事,朕竟有些惶恐了。”
說罷,他示意下人端上一副檀案,當中呈著一把柘木弓和一方銀硯。
“這兩件小物乃丰度兄當日所賜,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