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然記得。當日我尚在豫章任郡王,名士王濟與玄明兄登門拜訪,我一時興起領著你們在後堂射箭,我只得了九籌,而玄明兄得了……”
“十二籌。”
“是了,玄明兄箭法超群,得了十二籌!那弓和硯,便是我當日予你的獎賞罷?”
“哈哈哈……丰度兄竟記得這樣清楚。”劉玄明朗笑,司馬熾莞爾,那神態都似與故人敘舊無異。彷彿並不知道,群臣聽著他二人一言一語,都捏著一把汗。
“我還記得,那日剛做下一首樂府歌。聽聞玄明兄擅長辭賦,還請過你指教。”
玄明搖頭道:“丰度兄文采斐然,何談指教。倒是後來,我做了首《盛德頌》,得了丰度兄讚賞,實在高興。”
今日的君臣異位,笑談當日,一字一句看似平常,卻皆有深意。我聽著這些閒談,心情漸漸沉重起來。
“只是……君家的兄弟骨肉相殘,怎麼如此厲害?”
玄明指的是晉室的八王之亂。以司馬越為首的八位王爺為了政權手足相殘,廝殺混戰十五年之久,將晉朝原本的百年大統基業毀壞殆盡,使兵伐不斷、民不聊生,以致外賊入侵無力抵抗。
司馬熾當日無心權力,並未參與爭鬥,只在豫章郡一心閉門研史。沒想到老天同他玩笑,最後竟因為晉家無人相繼而被迫當了皇太弟,也被迫,承受了今日被俘之辱。
“我八王之亂,恐怕不是人事,而是天意。天意欲讓大漢受命於世,所以我晉室為陛下的基業互相驅除。若我家奉行開國武皇大業,各家王爺皆和睦共處,為國效力,陛下又怎能得到天下呢!”
司馬熾的話,像朝著滿座臣子扔了只耗子,引起了激烈反響:或竊竊私語,或面露鄙夷,或搖頭喟嘆,反應不一。
他口稱“玄明兄”時,群臣謂他不恭;如今他改口“陛下”,群臣又鄙他軟弱無操守。為人難,為廢帝者大概更難。
彼時我雖也有些同情他,可對他雲淡風輕的表現,只能用四字概括:恬不知恥。
可轉念一想,祖父也沒有守著忠臣的節操,是不是說他或者我們全家都恬不知恥呢?還有那滿朝文武,有多少是晉朝舊臣,又有多少真的有資格嘲笑司馬熾呢?直到後來,連我自己也沒有拿出節婦該有的貞烈,我才知道,在這亂世之中,談操守,實在過於奢侈。
劉玄明並不顧忌臣子們的反應,顯然對司馬熾的答話很滿意。他當即著人擬旨,封司馬熾為會稽郡國公,儀同三司,賜居西郊雲林館。司馬熾有一瞬猶疑,旋即輕笑一聲,跪地接過印綬。武帝賜座,君臣一派和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8 章
我與百官一樣,以為這一夜就將如此平淡收場。誰知道,這一夜的好戲才剛剛開始。
中山郡王劉永明一身淺青色軟緞蟒袍,戴墨玉冠,大步流星地踱進殿,熟稔地尋了龍椅左首方坐下。坐定後,又抬頭朝我擠了擠眼。
“洛陽來的貴客們都安排好了?”劉玄明指的是與司馬熾一同被俘的前朝臣子舊屬。
“稟皇兄,都安排妥當。”
“此次接迎貴客一事,中山王功不可沒。永明,你想要什麼封賞?”
劉永明起身行至座前,恭敬一禮道:“永明不敢居功。只是若皇兄執意要賞,永明只想要一個人。”
我轉頭看到劉玄明一臉瞭然的神情,腦子裡忽然閃現三月前在悅豐酒樓時,兄弟二人的談話。當時因為不知前因後果,那些話聽來也覺得懵懂,如今卻似恍然大悟。
那日他說“容兒一人便有得我牽掛……”
他想要的人,恐怕是一起被俘的晉惠帝皇后羊獻容罷。聽他親暱地喚著容兒,二人大概有些不為人知的前塵往事,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