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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掃而空,說明它的撲跳比一個月前至少提高了一尺。它臥在牆角警惕地瞪視著這個人,看到他把一隻手藏在身體後面,就站起來,條件反射似的撮起了臉上的皮肉。它知道他身後藏匿著木棒,木棒帶給它的痛苦就像母親帶路它的溫暖一樣,已經深深鐫刻在了它的記憶裡。這樣的記憶對它高傲的天性無疑是極大的傷害,讓它提前懂得了這樣一個道理:擺脫木棒痛苦的唯一做法就是消滅木棒。它撲了過去,就像這些日子它在極度飢餓中撲向牆壁上的風乾肉一樣,撲跳的距離完全比得上一隻成年的藏獒。送鬼人達赤吃驚地“哎呀”了一聲,往後一縮,掄起木棒就打了過來。它的撲咬和他的棒打都是高速而準確的,但倒在地上的卻不是它希望中的木棒而是它自己。倒地以後它再也沒有找到站起來撲咬第二次的機會,木棒就像雨點一樣打了下來,它蠕動著,慘叫著,差一點昏死過去。

這一次教訓讓它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你必須學會一撲到位,一口咬死的本領,在強大的敵手面前,你的第二次第三次撲咬是不存在的。送鬼人達赤丟下打斷了的木棒,又一次把新帶來的風乾肉和裝冰水的羊肚掛在了牆壁更高的地方,走的時候他說:“你恨誰?恨我是不是?那你就恨吧,我要的就是你的恨。恨我吧,恨一切人一切狗吧,恨那些我給他們揹走了鬼他們反而不理我的人吧。但是你最最應該恨的是上阿媽草原的人和狗,知道嗎,是上阿媽草原的人和狗。”

又是一個月,又是一次無情的棒打,又把肉和水掛高了一些,送鬼人達赤又一次走了。整整一年中的十二個月都是這樣。飲血王党項羅剎一年沒有來到陽光下面,一年沒有看到草原和雪山、帳房和羊群,一年沒有見過任何一隻狗、任何一個動物,一年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送鬼人達赤不是人是鬼,他就跟畫在牆上的鬼影一樣,心是一個陰溼的盆地,裡面叢生著猙獰尖利的獠牙。它一年十二次被送鬼人達赤的木棒打癱在地,它掙扎著站起來,頑強地成長著。隨著肉體成長起來的還有憤怒和仇恨,還有比陰暗的石頭房子陰暗一百倍的藏獒之心,還有它作為食肉動物的撲咬本領。最後一個月,送鬼人達赤把風乾肉和裝冰水的羊肚掛到了房頂上。等他走了以後,飲血王党項羅剎仰頭一望,便衝牆而上,就像一隻飛翔的鷹,把肉一口叼住,然後又衝牆而下。它長大了,迅速地長大了。

長大了的飲血王党項羅剎已不再見到送鬼人達赤就撲就咬,不,它知道他把越來越堅硬的木棒藏在身後,如果它不能讓他丟棄木棒,那就只能在忍耐中蓄積仇恨,或者服從。啊,服從?它怎麼可以服從這樣一個人呢?然而服從似乎是必須的,因為它天生是人的夥伴,而現在它看到的人就只有這一個。況且服從也可以是權宜之計,如果這樣的權宜之計能夠讓送鬼人達赤放下木棒,它就可以重新開始仇恨,毫不留情地撲向他的喉嚨。於是它屈辱地揚起了頭,搖起了越蜷越緊的尾巴。送鬼人達赤愣了,不禁微微一笑,但笑容只停留了幾秒鐘他就故態復萌,揚起木棒,照頭便打,吼道:“你搖什麼尾巴,你對誰也不能搖尾巴,你再搖尾巴我就把你的尾巴割掉。”這一次是打得最慘的,幾乎要了它的命。它在傷痛的折磨中突然領悟了送鬼人達赤的全部含義,那就是暴烈,就是仇恨,就是毀滅——毀滅一切善意的舉動。這樣的醒悟對它來說是大有好處的,它對他採取了既不撲咬也不服從的態度,儘量躲開他的肉體,儘量靠近他的心思,活著,就必須知道他在想什麼。

新的一年開始後,送鬼人達赤用繩子綁著它把它帶出了石頭房子。那一天沒有陽光,那一天大雪紛飛,寒冷異常,那一天它被送鬼人達赤一腳踢進了一條壕溝,壕溝深深的,差一點把它摔死。它從壕溝裡抬起了頭,看到送鬼人達赤已經不見了。它頓時就變得狂躁不安,在壕溝裡來回跑動著,想回到地面上去,回到已經習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