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房子裡去。但是一切試圖跳出壕溝的努力都失敗了。壕溝長五十米,寬兩米,最深的地方有三十米,最淺的地方有十多米。壕溝原來是一個雪水沖刷出來的深壑,送鬼人達赤用一年的時間加深了溝底,加陡了溝壁,加高了溝沿,把它改造成了飲血王党項羅剎的新處所。飲血王党項羅剎在溝底不停地走動著,雪更大了,黑夜寂然來臨,它一宿未睡。第二天早晨,太陽露出了雲翳,雪停了,風還在吹,空氣冷到尖銳,它仰望壕溝之上的一線藍天,突然意識到死亡已經出現在頭頂了。
代表死亡的是無數狼頭。一顆顆狼頭圍繞著溝沿,懸空窺視著它。它緊張得又蹦又跳,意識到蹦跳是毫無意義的,就開始奔跑。五十米長的溝底它只用六七秒就可以跑一個來回,跑了一會兒,又意識到奔跑更是無意義的,便停下來狂吠。它第一次用這麼大的音量狂吠,發現它越是吠得起勁,窺視它的狼頭就越沒有離開的跡象。狼也開始叫了,好像有點學它的意思。它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狼,但是它聽到過狼的聲音。在藏獒面前,天敵的聲音本來是泣哀和可憐的,如今卻顯得放肆而得意,充滿了對它的蔑視和挑逗。它暴跳如雷,十次百次地暴跳如雷,終於跳不動了,大汗淋漓地趴在了地上。群狼嗥叫的聲音更加得意了,它蜷起身子,閉上了眼睛,渾身開始發抖。它發現自己既是狂躁的也是膽小的,既是兇悍的也是恐懼的,那種在它的遺傳中含量極少的怕死的感覺剎那間無比誇張地跑了出來,讓它在死與不想死的刀鋒上感到了生命的無助和無奈。它用兩隻大耳朵緊緊堵住了自己的聽覺,抱著一種向困厄投降的心態,等待著末日的來臨。
末日自然是不會來臨的,因為沒有一匹狼敢於下到壕溝裡面來。它們窺伺著歡叫了好長時間就賓士而去了。當寂靜突然降臨的時候,飲血王党項羅剎感到了一陣難以忍受的飢餓。它抬頭看了看上面,絕望地發現這裡的牆壁上沒有懸掛的食物,有的只是石頭。它依靠本能,知道雪是可以吃的,便開始舔雪。整整三天過去了,它把溝底的積雪舔得一滴不剩,然後就用前爪使勁掏挖溝壁。
第四天,也許是第五天,送鬼人達赤來了,從壕溝最淺的地方,扔下來一匹荒原狼。狼是活著的,是他從獵人手裡用兩隻肥羊換來的一匹成年狼。飲血王党項羅剎驚然而起,紋絲不動地盯著狼。狼在拼命掙扎,很快就把綁縛它的繩子掙脫了,抬腿就跑,一看跑不出去,又回過身來,這才看到飢餓中瞪著血紅眼睛的飲血王党項羅剎。飲血王党項羅剎還是紋絲不動,畢竟它是第一次這麼近地面對一個本性比它兇殘十倍的活物。狼把鼻子往上撮著,露出了鋒利的虎牙,朝前走了一步。這說明狼已經看出它是一個不諳時世的少年,有點不怕它。但是狼沒有想到,面前的這隻藏獒雖然年少,但渾身日積月累的憤怒和仇恨早已經像大山一樣沉重了。它憤怒的是整個世界,仇恨的是全部生命,更何況它現在面對的是一匹狼,一個狗類種族天經地義的敵手。它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餓癟了的肚腹,發現那兒正在激動地顫抖,也就是說,即使它不想吃狼,肚子也想吃狼了。它帶著正在極端飢餓中痛苦發抖的肚子跳了起來,撲了過去,速度快得連它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