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的奴婢到開封府告發的——這陳世儒原是國子監的博士,他是陳執中的獨生子,他正室李氏,是呂公著的外甥女。陳執中不用說,真宗、仁宗兩朝名相,呂家也是本朝數一數二的世族,呂夷簡、呂公著都是位極人臣的——誰能料到,這麼兩個名門望族之後,竟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弒母案來。開封府已經遞進供狀,陳世儒夫婦都伏罪——這案子的起因,原來竟是朝廷不合讓陳世儒去太湖縣當知縣!那陳世儒是紈絝子弟,習慣了汴京這個花花世界,到太湖縣都覺得是偏遠了,為了能回汴京,這夫婦倆竟唆使奴婢用毒藥謀殺陳世儒的親生母親張氏,張氏一死,陳世儒便可以丁母憂,順理成章回汴京來!不料奴婢用毒藥沒毒得死張氏,這夫婦竟半夜用鐵釘將張氏活活釘死!”(阿越注:此案便是《包青天》中《鐵釘案》之原型,真實歷史上,審理此案的時間是元豐元年至元豐三年。小說中與原案略有出入。)
趙頊說到後面,已是咬牙切齒,保慈宮裡的宮女,聽到皇帝親口說出這起人倫慘劇,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高太后原本將信將疑,怎麼也不肯相信這世間竟有這樣匪夷所思之事,這時候聽到趙頊親口證實,臉都氣白了,嘴唇氣得直髮抖,哆嗦道:“這樣的人還留他做什麼?這樣的人還留他做什麼?!”
“開封府已經鎖拿了陳家上上下下二十餘口。朕原本還顧念著陳執中是幾朝的老臣,只有這麼一個獨子,殺一個陳世儒不可惜,可嘆的是陳執中從此絕後,想給他留一脈香火……”趙頊苦笑道:“不過當時卻被陳繹頂了回來,這是人倫大惡,不能不窮究,不能不嚴辦!”
“陳繹說的是正理。可惜也死了……”
“太后放心,朕已經知會蘇頌了,不多久便能決案。”趙頊一面寬慰著高太后,眼角間卻瞥見趙顥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裡頓時感覺一陣彆扭,忽然想起蘇頌當面回自己的話:“事在有司,臣固不敢言寬,亦不敢諭之使重。”這是當面給了自己一個軟釘子。雖然趙頊信得過蘇頌不會枉法,但趙頊總覺得不太舒服。這時候不免又莫名其妙泛起疑心來,陳執中與呂公著都是門生故吏遍朝野的,難保沒有人抱著和自己一樣的想法,想著為陳家留一脈香火……
正想著,卻聽高太后嘆息道:“汴京的確是個繁華世界,因為不想離開汴京連官都不肯當的事,我也聽過不少。曾布、蔡確,聽說到了南海,便是一鎮諸侯,南海各國的國王見了他們,都要畢恭畢敬;要權有權,要錢有錢,可還是一心想著能回汴京,就算不當官也甘願。我自小便在宮裡長大,也不知道外間和汴京到底有多大區別。不過剛剛聽公綽說起西南夷那地方,竟是一個州城方圓不過三里,有一千戶人聚居,便是極繁華的所在,又有瘴氣,人沾上便死,西南夷向來不服管教,朝廷的政令出不了州城之外,地方官上任之前,都要先寫好遺書,更有人千方百計躲避差遣——若比起來,太湖縣真是天堂了。陳世儒也是宰相的子侄,唐康也是宰相的子侄,為何區別竟這麼大?”
趙頊不料太后竟然毫不掩飾地誇起唐康起來,他想起剛剛聽到高公紀說的半句話,不由狐疑地向高公紀望了一眼。
“官家不用疑心有人來這幹請。”趙頊的表情早已落到了高太后眼中,“是我自己問起唐康的事情。外邊的事情,原本我不應當問。不過聽到有人說,要殺田烈武、李渾,要問唐康的罪——官家,忠義之士,是殺一個少一個的。唐康、田烈武、李渾,這幾個人何足道?但處罰了這些人,殺了這些人,會不會叫忠臣義士寒心?官家要三思。陳世儒這樣禽獸不如的東西,官家還想著陳執中的香火,官家難道就不念石越、文彥博的情面?田烈武、李渾,雖不是名門,可也都是烈士之後——他們的行事,哪裡是陳世儒能比的?”
“太后說得極是。”趙頊這時已經明白扯出陳世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