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倒為高遵裕分辨,以為高遵裕在西北多年,功大於過。這麼一個忠直之人,說他畏難塞責,實是難以置信。趙頊心裡不是不明白,這些難處,若是種諤還在,便只好啞巴吃黃連,他當初許下海口,此時怎敢自打嘴巴?其餘的將領,明明見著前任被申訴了,哪裡還敢分說半句?且打了敗仗再來說這些話,朝廷亦無人肯信。也只有曲貴這樣的人,才敢說實話。
趙頊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揉了揉太陽穴。益州的形勢,真是撲朔迷離。朝廷公卿,一面說得益州明天就要出王小波、李順,他聽得明白,意思就是指呂惠卿誤國,還是不脫黨爭的形跡;一面卻信誓旦旦,說益州只是將領無能,只要調動精兵強將進剿,禍亂平息不過反掌之間。趙頊總覺得若歸咎於政策的失誤過於勉強——熙寧歸化在荊湖南路就推行得極順利,有幾處洞蠻不服,當地的屯田廂軍就剿平了。若說地理形勢,難道益州與湖南就差這麼多?湖南路也到處都是山,一樣也有瘴氣。說到底,還是將領無能,敗軍誤國。曲貴說的縱然屬實,但絕不可能沒有辦法解決。趙頊這時自覺心裡明鏡似的,益州觀風使的人選之爭,說到底,還是黨爭。但要顧全文、馬等人的面子,畢竟不能當益州什麼事也沒有,而且成都糧價暴漲,這裡面的確透著蹊蹺。所以,既要謹慎一點,又不能被黨爭利用。而且萬一真的有事,就牽涉到成都一路官員的命運,更不能隨便派個人就好。石越說的是有道理的。但真正關係到西南局勢的,倒是這個經略使的人選。主帥一定要選有能耐的人。
想到這裡,趙頊不由感覺有點可惜。原本高遵裕是他寄予厚望的,可是卻攪和著一堆的爛事,從曲貴的事看,還有點妒賢忌能。心胸不廣,怎麼能讓下面的人賣命?有一回他和石越說起他以文臣撫陝的事,石越說他其實別無所能,就是兩條,一是不怕死,他一個文官,三品重臣,尚且不怕死,下面的兵將就沒有怕死的道理;一是不貪功忌能,下面的將官知道主帥不會拖後腿,自己拼死拼活,朝廷一定會知道,打起仗來就有勁頭。趙頊對此深以為然,當年韓絳誤事,就是為了怕死。高遵裕是不怕死的,但如果妒賢忌能,就難成大器。
一想起高遵裕來,趙頊忽然想到高遵裕因赦還京,今日正要進宮覲見太后,他瞥了一眼殿角的座鐘,估摸著高遵裕此時正在保慈宮。他心思一動,起身道:“去保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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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保慈宮門口,保慈宮的內侍便已經見著趙頊一行人過來,嘩啦啦跪倒一大片,當下有人便要進去稟報,卻被趙頊笑著攔住了。他也不帶隨從,只叫了一個小黃門跟著,緩緩向保慈宮正殿踱去。還未到殿門口,便聽到殿中有人高聲說道:“……有了這起事,才知唐康委實難得……”趙頊聽出聲音卻是高太后的親侄子,自己的表兄高公紀的,心裡不由得嘀咕了一下。外戚干政是國朝的大忌,他知道高家的人都非常謹慎,從來不願意沾惹是非的,怎麼竟在這裡說起國事來?他留了神,正欲放輕了腳步,不料一個宮女恰好從殿中退出來,見著趙頊,倒是嚇了一大跳,慌慌忙忙跪倒請安。這麼一鬧騰,裡面便知道皇帝到了,趙頊生怕高太后出來迎自己,連忙快步進殿,卻見殿內除了高遵裕與高公紀外,雍王趙顥竟然也在,見他進來,全都跪了下來。趙頊一面給太后請了安,一面笑道:“今日只行家禮,不必太拘禮數。”高太后也笑道:“並沒有外臣在,都起來坐了吧。”三人這才起身坐了。趙頊便笑道:“太后剛剛聊什麼,還是接著說便是。”
但高公紀卻不敢說了。只是趙顥笑道:“方才君正正和太后說如今的兩件案子。”
高太后臉上卻是沒了笑容,肅容問道:“官家,那陳世儒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頊沒想到高太后問的是這個案子,臉上頓時也沒了笑容,嘆道:“這是人倫慘案。這案子是今年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