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說,前李朝有位斫琴巨匠,遺式有一床硃砂鹿角霜的仲尼式七絃琴,名字叫做“至和”,至和古琴本是琴匠傾盡畢生之力所造,獻給天子的寶物,取意帝君“中正平和”之意。慕氏得天下之後,重武功又嚴法律,這床至和琴不得慕家天子的青睞,便一直在帝城的教坊蒙塵。
硃砂鹿角霜?這個倒是十分稀奇的。枕春不擅彈琴,能撥出一首兩首陽春白雪,便已是在努力附庸風雅了。可少時哥哥們習琴便十分勤勉,樣子好看,聲樂亦美。大哥哥有一把伏羲式叫做“寒春山”,二哥哥有一把霹靂式叫做“醒春雷”,他二人特意取了枕春的名字,為討她高興。
只是哥哥們的琴都算不得名琴,不過是有名氣些的匠人斫造……至於硃砂鹿角霜,倒是從未見過。枕春想起少年時,又生了好奇心,便叫小喜子:“你去宮中樂部問問,可有一把至和古琴,若是有的,便借來給本主把玩把玩。”
小喜子應聲去了,這一去竟是一整個時辰還沒回來。
枕春等得有些乏,書也看得膩了,只抬頭看著頭上花垂宛若星辰稀疏,索性兜著寶藍色的裙子去折。這五月初的八重黑龍將開未開,瞧著密密的含苞欲放。枕春踮腳得了兩枝,都是新鮮帶著花香的。她掐了一朵紫墨的蕊,得意簪了發,才又扯著裙裡的花瓣兒找玉蘭,喊著:“玉蘭你可來瞧瞧,這個花兒可能入饌?”
一個凌冽的聲音傳來:“藤蘿花瓣可以煉作香油篦發,只是要仔細種莖有微毒不可食。”
枕春回頭一看,略是錯愕,手上一鬆花瓣簌簌落在地上。她理了裡裙襬,笑起來:“虛無先生怎麼來了?”
虛無先生揹著墨色綢緞的琴囊,穿著一件輕薄的青色身衣。他拱手,眼觀鼻鼻觀心地行禮:“明貴儀傳看樂部典藏的至和古琴,臣下在坐部領差,這一床琴是微臣管存。至和古琴已有些年頭,應當仔細小心,小主既要把玩,理應為您送來。”
跟在後頭的小喜子添道:“樂部的器樂太多,可找了好些時候。”
枕春輕輕摘落肩頭的半截花瓣兒,眼神從虛無先生淺褐的髮梢邊掠過。她心口一跳,連忙只低頭看著庭院裡的青石:“有勞先生。”便細想了想,也不請虛無先生進內堂,只喚玉蘭在庭院置几案奉茶,才在離虛無先生一丈遠的地方坐定。
虛無先生取了背後琴囊,將案牘歸置整齊,復又淨手焚香,才取了琴身出來。這還不算完的,又是斂衣正冠。
枕春笑道:“先生這一套倒是十分講究。”
虛無先生卻淡淡的,似不見喜怒,只道:“樂部的規章。”
“悅己而已,何須這麼多五花八門。至和古琴心說,可讓後人使那麼多花樣。”枕春往小案靠了靠,臉上被光影斑駁遮蓋,瞧著虛無先生手下一床紅腥的古琴。那琴通身隱隱發亮的赤色,好似漫了血。她輕呼一聲,“這個顏色倒是少見。”
“琴漆裡以鹿角霜作大漆,又填了硃砂,漆擦在千百年的杉木上,才得此刺目的紅。”虛無先生拭了琴,雙手按弦,“小主要聽甚麼?”
枕春失笑:“我不過是閒來無事看個新鮮,並沒有呼喝先生獻技的意思。”
虛無先生不以為然:“某不是那樣的人,小主若是呼喝獻技,某便稱病了。”
枕春知道虛無先生是個心氣高貴的人,便也遂了他的意思,略只想了想:“先生的琵琶已是聽過了,還要多謝先生的那。本主……我的有兩位嫡親的哥哥。哥哥們各有一把琴,大哥哥的是“寒春山”,二哥哥的叫“醒春雷”。少時候聽哥哥們彈琴,大多是些高山流水、平沙落雁的。先生可有新的?”
虛無先生卻是笑了。慕北易鮮少笑的,他笑起來眉眼微彎,霎時山河凋敝春光無色。
“先生……笑什麼。”
“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