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低聲道:“是故等於禽獸也。”
是勳笑一笑,說你可別這麼想,其實咱們上古之世,也跟如今的胡人沒有太大區別——“是故夏、殷以人為祀,以人為殉,為其非人也,乃奴也。即於國初,主於奴婢可‘告殺’。則與耕牛何異?奴婢傷人而棄市,則與犬馬何異?”
漢初延續秦律。規定主人不能擅自殺害自家奴婢,而必須要先告官,獲得官家的許可——其實這跟不得擅殺耕牛,耕牛因老病將死而必殺之的,先得去官府備案,又有什麼區別?倘若奴婢傷害了良人(自由民),則不論情節輕重,一律斬首,這跟我家的狗啊馬啊什麼的傷了人,而必須斬殺以向對方賠罪,又有什麼區別?還是不把奴婢當人看啊。
“是故董子上奏孝武皇帝,使去奴婢,除專殺之威,斯乃以人為人也……”董仲舒曾經建議,奴婢犯錯,可以責罰,不可殺戮,奴婢有罪,國法懲處,不可施以家法——“地節中,傳魏相婢有過,自絞死,趙廣漢疑為擅殺,乃突入相府,召其夫人庭下受辭;建平中,王獲殺奴,而為其父莽所逼自殺——豈夫人之貴,不如婢耶?豈兒女之親,不如奴耶?或廣漢枉法,王莽釣譽耶?國法如此,時論亦乃與古時不同耳。”
漢宣帝地節年間,傳說丞相魏相府中有一名婢女上吊自殺了,京兆尹趙廣漢懷疑是被魏相夫人因忌妒而殺害的,於是親自領著吏卒闖入相府,勒令魏相夫人跪在庭中接受質問——此案後來查明,魏相夫人確實因為忌妒而責打過那名婢女,但那婢女卻是離開相府後自己上吊死的,於是判定魏相夫婦無罪。
漢哀帝建平年間,王莽辭位隱居,因為他的次子王獲殺害了一名家奴,王莽大怒,切責王獲,竟然逼得王獲自殺。
是勳問了,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兩樁事?是因為丞相夫人還沒有一名婢女尊貴嗎?是因為王莽愛家奴要超過愛兒子嗎?怎麼可能!或許還有人會說,那是因為趙廣漢想要誣陷魏相,王莽則為了沽名釣譽,可是倘若國法規定殺奴無罪,趙廣漢又哪敢那麼幹呢?倘若輿論認為殺奴無罪,王莽又怎麼可能以此來博取讚譽呢?
因為國家法律和社會輿論,都跟漢初時候大不相同了呀。
“得國易而守國難,此秦二世而亡者也。魏即得天下,亦未必長久,即以漢論,前有異姓割據,中有諸呂亂政,後有七國之變,設一蹉跌,亦旋起旋滅,則即兵細柳,無以當匈奴也。胡之入華,變更國俗……”再一指庭中那些奴婢——“恐彼等不得更為人也。即我等,亦將受俘而為奴矣。”
周不疑聞言,悚然而驚,便即起身作揖道:“先生所慮深遠,不疑拜服。”是勳瞟他一眼,捻鬚而笑,心說其實你肯定還是沒有明瞭我的真意,只是我不可能跟你說得更深罷了。
周不疑認為是勳以奴婢為言,只是舉個例子,以小見大而已,重點在“即我等,亦將受俘而為奴矣”,警惕中國衰弱,而為胡人趁虛而入。類似理念,是勳大課小課也宣講了無數回啦,原本中原士大夫並不怎麼把胡人放在眼裡——東晉以前,沒有人相信胡人竟能深入到河南地區,進而久佔中原;元朝以前,也沒有人相信胡人竟能殺過長江,徹底摧毀漢家王朝的——全靠是勳不停地敲警鐘,才算略略有些警覺。
所以周不疑認為,老師的意思,是即便以魏代漢,大亂之後,治國更難,若不能使魏朝儘快穩定下來,大力發展生產,富國強兵,恐怕亦會如秦一般二世而亡,或者起碼二世而亂,那麼北方胡虜就會如同匈奴一般趁機崛起,成為中國之大患啦。到時候我等士大夫或亦將被俘為奴,更何況那些奴婢呢?
但其實是勳心中所想,別“何況”,奴婢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
所以說秦漢以降,中國就已經邁入封建社會了(當然不能否認尚有奴隸制的殘餘存在),就因為奴婢不可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