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更覺奇怪,但想萬門八弟子中沒一個好人。萬震山、言達平他們同門相殘,萬圭與吳坎的交情也未必會好,只是他何以又出來替萬圭找醫生看病?
萬圭的手背一敷上藥末,過不多時,傷口中便流出黑血來。他痛楚漸減,說道:“多謝大夫,這解藥可用得對了。”戚芳大喜,取過一隻銅盆來接血,只聽得嗒、嗒、嗒一聲聲輕響,血液滴入銅盆之中。戚芳向狄雲連聲稱謝。
吳坎道:“三師嫂,小弟這回可有功了吧?”戚芳道:“是,確要多謝吳師弟才是。”吳坎笑道:“空口說幾聲謝謝,那可不成!”戚芳沒再理他,向狄雲道:“先生貴姓?我們可得重重酬謝。”
狄雲搖頭道:“不用謝了。這蠍毒要連敷十次藥,方能解除。”心中酸楚,但覺世上事事都是苦,說道:“都給了你吧!”將那瓶解藥遞了過去。
戚芳沒料到事情竟是這般容易,一時卻不敢便接,說道:“我們向先生買了,不知要多少銀子?”狄雲搖頭道:“送給你的,不用銀子。”
戚芳大喜,雙手接了過來,躬身萬福,深深致謝,道:“先生如此仗義,真不知該當怎生相謝才好。吳師弟,請你陪這位先生到樓下稍坐。”狄雲道:“不坐了,告辭。”戚芳道:“不,不,先生的救命大恩,我們無法報答,一杯水酒,無論如何是要敬你的。先生,你別走啊!”
“你別走啊!”這四個字一鑽入狄雲耳中,他心腸登時軟了,尋思:“我這仇是報不成了,葬了丁大哥後,再也不會到荊州城來。今生今世,是不會再和師妹相見了。她要敬我一杯酒,嗯,再多瞧她幾眼,也是好的。”當下便點了點頭。
酒席便設在樓下的小客堂中,狄雲居中上坐,吳坎打橫相陪。戚芳萬分感激這位大夫的恩德,親自上菜。萬府中萬震山等一干人似乎不在家,其餘的弟子也沒來入席飲酒。
戚芳恭恭敬敬地敬了三杯酒。狄雲接過來都喝乾了,心中一酸,眼眶中充盈了眼淚,知道再也無法支援下去,再坐得一會,便會露出形跡,當即站起身來,說道:“酒已足夠,我這可要去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來了!”戚芳聽他說話不倫不類,但這位郎中本來十分古怪,也不以為意,說道:“先生,大恩大德,我們無法相謝,這裡一百兩紋銀,請先生路上買酒喝。”說著雙手捧過一包銀子。
狄雲轉開了頭,仰天哈哈大笑,說道:“是我救活了他,是我救活了他,哈哈,哈哈!真好笑!天下還有比我更傻的人麼?”他縱聲大笑,臉頰上卻流下了兩道眼淚。
戚芳和吳坎見他似瘋似顛,不禁相顧愕然。那小女孩卻道:“伯伯哭了,伯伯哭了!”
狄雲心中一驚,生怕露出了馬腳,不敢再和戚芳說話,心道:“從此之後,我是再也不見你了。”伸手入懷,摸出那本從沅陵石洞中取來的夾鞋樣詩集,攏在衣袖之中,垂下袖去悄悄放在椅上,不敢再向戚芳瞧上一眼,頭也不回地向樓下去了。
戚芳道:“吳師弟,你給我送送先生。”吳坎道:“好!”跟了出去。
戚芳手中捧著那包銀子,一顆心怦怦亂跳:“這位先生到底是什麼人?他的笑聲怎地和那人這麼象?唉,我怎麼了?這些日子來,三哥的傷這麼重,我心中卻顛三倒四的,老是想著他……他……他……”隨手將銀子放在桌上,以手支頤,又坐在椅上。
那張椅子是狄雲坐過的,只覺得椅上有物,忙站起身來,見是一本黃黃的舊書,封皮上寫著“唐詩選輯”四字。
她輕呼一聲,伸手拿了起來,隨手一翻,書中跌出一張鞋樣,正是自己當年在湘西老家中剪的。她登時張大了口合不攏來,雙手發抖,又翻過幾頁,見到一對蝴蝶的剪紙花樣。當年和狄雲在山洞中並肩共坐,剪成這對紙蝶時的情景,驀地裡如閃電般映入腦海。她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