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突然間眼淚便滾了出來。
即便在他將我交給清慈那天都未曾掉過一滴淚,此時卻不知怎的突然間一發不可收拾,我咬著手指上他的血和肉無聲地哭著,無聲而用力地看著他。
然後突兀問道:“如果西王母沒有將玄女許配給你,你會娶我麼?”
他微微一怔。
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沉默著朝後退了一步,隨後伸手到我面前,掌心攤開,自裡頭浮出一團圓潤的光來。
那是一顆珠子。
四百年前被他從我體內取走的我的元神,此時熠熠生光,又如烈火般灼燙,似乎比之四百年前多了些什麼在裡面,不知是些什麼,我也無心去知曉。只呆呆望著它,直至清慈將手掌再次朝我遞進了一些,隨後蹲下身,抬頭望著我的眼,對我道:“鳳凰涅槃,會留下一些火焰,燃燒百日不熄,我將之封印在你元神之內,以此可令你暫避開西王母的視線。你便趁著那些時日,找個安全的地方藏匿起來,待風聲過去,從此……”
“若西王母沒有將玄女許配給你,你會娶我麼?”不等他將話說完,我再度問他。
他住了口。淡淡的目光在我臉上停駐了片刻,隨後慢慢道:“不會。”
“混帳!”我揚手一把扯斷琴絃朝他臉上丟擲了過去:“既如此,你那日對我所做又是為何?又憑什麼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
他不退不避。
因而被弦絲在他臉上割出數道血痕,暗紅色的血順著他蒼白的臉慢慢滑落了下來,他依舊淡淡望著我,隨後笑了笑,將掌中那顆珠子輕輕丟棄在我腳邊:“因那時我只是想要你,就是這麼簡單。”
“閉嘴!”我再度揚手,手裡的弦絲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很緊,再稍一用力便能刺進他面板裡。而他仍舊那樣淡淡地望著我,好似知道他僅用這樣一雙目光,便能比世上任何尖銳的利器更有效地傷害到我。
於是我的手再使不出更多的力道,只怔怔看著那弦絲隨著自己手指的顫抖而微微顫抖著,然後一點一點疲軟下來,慢慢順著他脖頸滑落到他胸前,再順著他胸膛慢慢墜落了下來。
好似我這一顆心,也在他那雙平靜無波的目光的注視下,慢慢跌墜了下去。
我知道我錯了。
他於我無心,我卻為他而一念之差,犯下彌天大罪。
常聽素和說,情劫。
我總也不明白,為何有情也是劫。那本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東西,令人開心,令人迷醉。
可原來它真的是個劫。
開心是欲,迷醉是誘。在慾望和誘惑中,人便往往因此而迷了方向,失了分寸。
於是一步一步,便走得連自己都無法回頭朝來時的方向望上一眼,直至周圍變得越來越暗,抬頭才發覺,想退已為時過晚。
這便是劫,但度人劫難的佛門弟子此時卻又在哪兒。
他再度不見了,棄我於不顧,如當日無情地便將我丟棄在落嵐谷。
不過……是了。既然情為劫,羅漢又怎會有情。
他本便是無情的。所以得道,所以成佛,所以千百年來在我身邊冷眼觀望著我的對,我的錯,我的欲,我的求……我所有的一切。
“住手!”突兀一聲低喝打破了我在清慈淡淡目光下呆滯的沉思。
抬頭望見他看著我。
目光不復之前的清冷,他蹙眉捏著我的手腕。
我才發覺手腕很疼,不是因他,而是因著那些原本纏著他的弦絲,此時一圈圈纏裹在我的手腕上,一道道深深嵌入我面板,在我面板內刺出一道道細細的血痕。
血痕深可見骨,只消我再稍稍用力,它們便能將我手腕就此勒段。
於是我再次用了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