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味回味也好。”
“好!”黃忠肅然道,“我陪師父去。”
車過林森北路,程碧城沒有作聲,靜靜地在車裡坐著,計程車裡正播放著日本音樂。程碧城看著車外,忽然道:“阿黃仔。”
“什麼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這一趟?”
“師父不是要回到這兒好好幹一番嗎?”
“對,好好幹一番!”車外景物飛逝面過,乍看恍惚問還以為是在紐約,反正車聲都一樣,偶而還夾雜著一些警車聲。幾年前一個上午,就在灰暗的街道上,阿慶帶自己去移民廳,辦理入美籍手續。那白毛子的傢伙端起圓鏡(嘿,又是戴眼鏡,要是在自己武館裡。只配當個打雜的),端詳了他,又睥睨著他,然後問了一大堆問題,他沒精打采的回答,不料對方忽然問出這一名:“如果中國與美國交戰、你站在哪一方?”他呆住了,阿慶扯了扯他。什麼?!跟中國打仗,是什麼時候?嘎哈!中國打勝了仗還要割地求和籤條約,八國聯軍,姦淫燒殺,外國人都不是好東西!嘿,中國和美國交戰,你幫哪一國?這居然還問得出來,阿慶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角。什麼?!難道要說幫美國嗎?!不行,想當年,自己跟師父一行十六人,在南京提刀,晝伏夜行,一刀就去掉一個日本兵!阿慶又扯了扯他,還趨身上來!就為了一張綠卡,難道還要在一個洋竹竿面前,出賣自己的國家?!喝!阿慶還要來勸我們讓老子給他開一開眼界,清一清氣節:
他一拳就捶在那桃木辦公桌上,吼道:
“老子幫中國!聽懂了沒有?!老子幫中國!”
一剎那,中國好像就是有自己的幫腔而強盛了起來,鼎盛無匹!辦公室的打字機聲音都靜了下來,那洋竹竿的圓鏡片也從眼眶片掛落下來。阿慶一面扯著自己往外跑,一面窮向後點頭:“Sor-ry。”一直把自己扯到紐約的車聲中。
僵了好一會兒,程培慶終於道:“爹地,不要想了,我的武館,最近需要您幫忙。”
“你的武館?嘿,你教的是‘功夫道’,我看不懂:“程碧城氣咻咻的說,“我教給你的是正宗少林‘鐵線拳’,怎麼會變成這種日不日,洋不洋的玩意兒!還有,‘功夫’就是‘功夫’,‘道’就是‘道’,怎麼又‘功夫’又‘道’的。”
“我也迫不得已呀!”程培慶在紐約街上對他的老父大吼道,“他們記不熟我們的發聲音。在廣告術上來說,招牌不響,就什麼都完了,我還得生活餬口哩!”程培慶嚷到這裡,才能忍下聲道:“‘功夫’兩個字,是近日給一些影片打響的名頭,人人都知道兩個字,至於‘道’,因為先有‘柔道’,‘合花道’,‘空手道’等輸入並發展開來,這‘Do’字也蠻吃香的,所以我才用‘功夫道’”;說到這裡”程培慶才能完全平復下來,望著他那在寒風中銀髮翻飛的老父,平心靜氣的地說:“這是迫不得已,有些洋人還讚我說這名字取得好呢!這是潮流,時代不同了,爹地。”
“時代不同,爹地。”這幾個字聲勢洶洶如紐約的汽車一般“轟”地撞向程碧城的腦門來:什麼?時代不同了!我十七歲的時候,就跟師父提刀吹鬼子頭,咄!一九二九年,單身闖南洋!一九四○年,香港開武館,一九四八年,美國揚名聲,一九六……一九六○年,再度返香港,嘿,是國術總會邀請的哩。一九六…六六年,收了幾個得意門生,到了臺灣——哈!今天竟給你這個不肖子管?!“好!看我好好幹!”程碧城老拳師忍不住衝口就吼了這一句。
黃忠見師父陷於凝思狀態,而且揚眉瞪目的,久久沒有說話,於是轉了一個話題:“師父,你覺得臺北奇書網電子書這些年來有沒有變?”
程碧城舉目例覽了一下街道,這時候車過林森北路:“怎麼飯店旅又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