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進來,把一套舊運動衣甩到被上,“起來,你爸會在家裡看著牧牧。”
努力回想,似乎確在電話裡聽伊說起。
我看著衣服:“這是我上大學的時候買的。”
如此高齡,居然依舊健在。
“你總共才穿過幾次?還這麼新,難道扔掉?”她說,“我幫你儲存得多好。”
她一身大紅運動衣褲,腳上是白色平底跑鞋。神采奕奕。
年輕人扮老,只消高跟鞋,筒裙正裝,立增十歲。老人扮年輕,一身運動裝備,活潑潑似孩童。
我輕手輕腳換衣隨她出去。
父親在門口送我們:“好好陪著你媽。”
我扭頭吩咐:“爸,七點一定要叫牧牧起來。否則她會睡過頭,少掉一頓早飯。”
他點頭答應。
要登的山在一處公園後面。離住處只有兩公里距離。
母親走得比我還快:“這時候山上已經有很多人了。”
小山就在眼前。藍色的天空下面一弧蒼翠,白雲交掩,如同畫境。窄窄的山道上不時有幾個黑點向上移動。
我們向著畫裡走。
“那個公園還要不要兩塊錢門票?”我說,“我忘了帶零錢。”
“早就免費開放了。”她說,“很多公園都開放了。”
我莫名懷念為了逃一張門票而改繞園邊梯田的少女時代。白鞋子上沾滿泥巴,還得意洋洋,用省下的兩塊錢換了雪糕。
母親帶我穿過公園大門,直奔山腳。
登山的人太多,上山甚至需排隊。
我在山腳仰望山頂——離家多年,我早已習慣拿家務勞動與逛街當鍛鍊身體。年輕時候積累下來的好體質,已被菸酒、工作、感情,毀得一乾二淨。
母親始終走在我前面。
到了半山亭,她回頭問我:“怎麼樣?”面不改色。
我仰望她,氣喘吁吁:“休息五分鐘。”
她遞水與紙巾給我。
“擦一擦汗。”
母女兩個在亭裡休息。對面一對小情侶,摟摟抱抱,互剝桔子吃。
我只當看不見,大口喝水,嗓子頓覺甘甜清爽。
山下不斷有人上來。
我把頭靠在亭子的椅背上。藍天入眼,無論在哪裡看它,都是那麼遠。
呼吸漸漸平緩。
“阿曉。”母親說。
“嗯。”
“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爬山。”
我猜到下文。
她也靠上椅背,輕嘆一聲:“等你走了,我又要一個人來爬山。”
兩人就這麼看著天上。白雲悠悠,轉眼什麼也沒有。
仔細想想,已經三十年。最初看這座小城,覺得是牢籠,想飛回廣袤天地裡去,死也不留。
現在卻覺得,天地何嘗不是牢籠,型號不同而已。
籠子最聰明的偽裝,就是教你看不出那是個監獄。
“再結一次婚,離我們近一點。”她說,“可以讓我和你爸爸用爬一座山的時間就能見到你。”
我合上眼睛。
“我和你爸爸昨天晚上商量過。”
她說:“林兆還沒有結過婚。如果你們真的合適,我們也得補償人家——我們手裡還有姓周的公司股份。”
“你和周宴不要再來往了。把股份賣給他,得的錢你自己留著。”
“牧牧那邊,由我去說。你爸爸告訴我了,牧牧不討厭林兆,也會對他撒嬌。”
“那不代表牧牧願意叫他爹地。”我睜開眼,“而且我和林兆以目前來說,還僅僅是朋友。”
“這有什麼?天底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