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腳入園,後腳來了一隊值夜的宮衛,慣例地行過,繞了個小圈子,停在臨武門前。幾個人放下燈籠,欲開口閒聊,卻聽外面通報,趕忙開了小門,走進一人。眾兵俯首見禮,不敢肆意回望,待那孤零零的身形遠去,才參差舒氣,領隊的忍不住抱怨:“這鬼王爺怎地總是半夜找皇帝,這哥倆果真親近的邪乎!”
羽翅亭內,姜仁昌披著盤龍斗篷,在石凳上穩坐,他押了一口熱茶,驅散夜涼,抬眼瞥見銀面一盞,隨即放了茶碗,起身迎上。
“仁翦。” 他笑盈盈地步下石階,揮手退散宮人,腳下急中帶穩。“明日進宮也不晚,這會兒來報,可是那事有了眉目?”
鬼王爺聽他喚了自己名字,便在他跟前停腳,草草一揖,抬眸露出擔憂之色,幽幽吐出幾個字:“姜安成。”
“果真……是他?”姜皇帝眼中閃過一瞬不安,隨即眉頭蹙緊,又問:“采薇確與他有關聯?”
“五妹今日獨行赴約,顯是不滿賜婚。這丫頭……竟是為了聯姻逃婚,與姜安成密會。哎……”
姜皇帝知他往下的言語必定犀利,搶過話頭道:“仁翦,采薇是我同母胞妹,自小性子頑劣,但寡人信她並無欺君之意。至於七皇叔,確是父皇欠他一筆,如今他要討還,也在情理之中。”
姜仁翦歪頭瞧他,眼中冷光一凜,語中暗含三分慍怒:“三哥,何時可改了這婦人之仁的性子?”
姜皇帝避開他的臉孔,低頭藏起無措,徑自往庭中去。
“一國之君,竟喊那叛國的賊人為七皇叔。”他尾隨而至,雖露出的面孔與姜皇相似,皆是英挺周正,卻更添幾分擔憂惆悵之色。“當年國師算出姜安成乃敗國之名,送其至清風觀出家成道。不想廿十五年後,他不念祖皇當初愛子之情,反而加害父皇,累你險些送命,毀我面容。”
“那些都是舊事了,祖父聽信國師子虛烏有之言,對七皇叔實是不公。我並不記念那仇……”姜皇坐定,對月娓娓而言,眉宇間祥和平靜。
姜仁翦怒其不爭,擋在跟前,懇切道:“仇可不報,但國不得不保。采薇此番胡作非為,我不信三哥仍要包庇她。”
“寡人……”他霎時感覺疲累,卻又不想推卻滿腔正義手足之情。
“中秋之夜,需加提放,細微之處安排,日後再議。”姜仁翦忍住嘆息,朝後退了兩步,“皇上保重身體,臣弟告退。”
雲湧遮夜,晨光熹微,入宮時已入了寅時,小談頃刻,此時天邊已入了魚肚白。姜仁翦原本可以徑直回府,這當兒卻在悉養殿前久久徘徊,其中原因便是中秋月宴定於此處,他來回遊走探查隱蔽危險。過了禁夜時分,他稍感疲憊,心下思忖今日姜皇定是不能早朝了,於是往臨武門邁開步子,路過千紫苑的岔口,餘光瞥見巷子裡行出一隊宮女。
姜仁翦低首避開,正欲前行,忽然眼中跳光,扭頭迎上臉,望見一行八九個姑娘中,有個分外眼熟。待那女子走近了,抬眼瞧了他一下,眼角微提,繼而又垂下眼皮,似不曾認識一般,碎步跟上。
他近了再瞧,便愈加肯定,抬手喚了那領隊的太監,低首耳語幾句,才頓了頓腳,身影淡出臨武門。滿腹狐疑地,姜仁翦趁著天色尚暗,快馬加鞭,一路揚塵至鴛鴦樓正門,翻身下馬幾步躍進,與迷迷糊糊的幾個嫖客撞到一塊兒,那些酒囊飯袋的身體兩旁坐倒,茫然無措地沒看清來者面目。
他徑直往裡,見院裡的小丫頭正一盞盞熄滅紅燈籠,昨夜香氛繚繞,歌聲靡靡,此時只剩下冷清蕭索。這勾欄院他只來過幾回,只瞧那般勾肩搭背便讓他消受不起,自打臉上落了傷疤,他便再沒讓人碰過身子,拒人三尺之外,行蹤飄忽無拘,民間才送了綽號:鬼王爺。
一路無阻,行至那簡陋的小門前,方想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