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口的是駱林。何式微聽見他說:
“我就這樣了吧。”
這樣?這樣是怎樣?何式微覺得有些好笑。他忍不住又抬頭去看駱林的表情,再深深地被那個表情刺痛。
駱林用一種認命一般的表情對著他,神情中有一種放棄掙扎的從容。
何式微看著他對自己張了張嘴,然後吐出了一句句子。
那句話變作了電影慢鏡頭裡被刻意抹去聲軌的關鍵句。何式微的耳鼓忽然有些發疼,然後便是一陣耳鳴。他本應該明明白白地聽清楚了那一字一句,傳到耳內的卻是一陣令人頭痛的尖嘯。
然後駱林對著他笑了笑,眉頭微微向上皺著,露出一個有些負疚的表情。在耳鳴的餘音裡,駱林對他留下兩個字。
“抱歉。”
……抱歉。
駱林走了,何式微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後仰著倒在扶手椅裡。他看著天花板,忽然很想抽支菸。
他和駱林是在這個地方開始了第一次自我介紹,因為一場誤會,兩個人紅著臉面對面地道歉。後來相處久了,發現駱林慣用的詞也就是那麼幾個,謝謝,對不起,不好意思,抱歉。
然而他從來想要的都不是駱林的愧疚。他想要的關係裡,根本沒有誰對不起誰。
……駱林對何式微提了請求,希望在半年內不去走國外的密集時裝週。真的說起來也只是錯過三四場大秀,加上海外大片還是照拍,聽起來並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半年說出去可以算休整期,倒也不會對人氣有什麼負面的影響。
只有瞭解駱林的人才明白,他在工作上提要求的情況是多麼的少見。而這少有的破例,卻唯獨都給了一個人。
那天駱林少見的沒有被安排工作。何式微知道他會去哪裡,於是買了一個果籃,去了段非在的那個醫院。先前他做了調查,所以對於段非病房的位置也心裡有數。他坐電梯一路上到了血液科,經過的幾個病房裡能隱隱地透出一種沉悶地死氣來,讓何式微不由得拉了拉襯衫的領口。好在從主樓走到側翼,病房的設施連跳了幾個層級,採光和通風上去了,那種沉悶的感覺也散去了一些。何式微小心翼翼而探頭探腦地找著段非的病房號,倒是有些心虛的感覺。
病房號沒有找到,但他先從視窗裡看到了駱林的背影。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駱林的背和小半個側臉。駱林的頭髮長了些,耳後的部分微微卷曲著,有個很溫柔的弧度。何式微心裡一酸,反而是往後又站了站,沒有先敲門進去。段非正坐在病床上,幾乎是正對著門口的方向了。但是段非的神情全部專注在駱林的身上,怎麼可能又注意到他。
……等著等著,何式微原本只是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出場,最終卻沒有在門上敲響一下。果籃怎麼帶來的他就怎麼帶了回去,等到了電梯前,他一手將果籃上包裝的塑膠膜撕開了,摸出一個蘋果來,擦也沒擦,一口咬了下去。
電梯到了。電梯裡下行的人見他吃蘋果吃得腮幫都撐滿,不由得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何式微絲毫不以為意,只低著頭猛啃蘋果,咔嚓咔嚓,三兩下便解決一隻。等到了底層大廳,何式微將果核扔了,幾乎未動的果籃則彎腰放在了門外的垃圾箱旁。
剛剛吃的蘋果很酸,酸到讓他的腮幫覺得疼。他忍耐著這份令人煩躁的細小的痛感,去醫院的地下車庫找他的車。
找不到。
車庫很小,但是他就是找不到了。他的眼前都是被陽光曬過之後留下的青色重影,他愈是努力地去找,愈是看不真切。何式微皺著眉停下腳步,雙手插在口袋,低下頭,靜靜地站在車庫的一角。
有那麼十幾秒鐘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不僅沒在想車停在什麼地方,甚至沒想起來自己是要做什麼。半晌反應過來了,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