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的指腹輕輕掠過髮間梳篦上雕金的花紋,好整以暇地座下,訕訕笑起來:“十四妹妹想得果然周到,不過去取本宮的舊作,猶顯費時費力。不如……便請陛下傳了丹青筆墨,臣妾立時畫一卷九魚荷河圖,也好……獻給陛下以表情意。”
慕北易略一沉吟,頷首允了。
安畫棠看著枕春整衣,一一脫去右手的玉鐲與戒指。
將最愛的春彩玉鐲、彩寶戒指與珊瑚手串次第安置在案,焚香、捋袖、淨手、提筆。
安畫棠這才恍然大悟,暗道一句不好,附耳月牙道:“糟糕……我嫡姐姐自幼學的是雙手作畫……”
月牙斂眉,嗔道:“那你還不快去汀蘭閣取畫?!”
安畫棠剛一轉身,見得寶珠急急過來,低聲稟報道:“小主不好,今日有幾個面生小內侍進歧陽宮說是灑掃,轉頭便不見了人。奴婢待打水回來……卻見得您放在廳堂的那兩幅畫不見了!”
“什麼……”安畫棠心口一涼,再見枕春悠然提筆,才知是陰謀敗露,略輸一籌。
枕春聲出輕柔嫵媚,遙遙望著慕北易,輕道一句:“臣妾獻醜了。”
她衣袖翻飛,眸光低垂,認真時安靜優雅,側面小巧的下頜絕美。提墨筆清水筆並沾,取硃砂作鱗、藤黃作蕊、花青作葉。取絳紫作天、月白作星、鵝黃作流螢。濃處破墨,淡處分染,三兩筆變作亭亭玉立的莖葉花蕊,躍然紙上。
而輕處留白,好似迷霧氤氳;又重處水線,似月光照耀的反芒。這一處猶似波光,那一處宛如飛芒。罷了且取一盞泡了十息的花茶,呷一口含在口中。
“好了?”慕北易問。
“唔……”枕春搖搖頭,“噗——”
她一口清茶唾出如雨墨,紛紛落在紙上。霎時整個畫面潤澤地如雨後淋漓的深夜,好似下一秒便有魚尾巴躍出水面來。
安畫棠擦了擦被枕春唾了滿臉的茶水霧氣,有些懵。
“陛下瞧瞧,這一幅,姑且算得入眼?”枕春莞爾。
連月陽遠遠一觀,嘖聲讚道:“陛下,如今但凡是明眼人也能瞧出兩幅圖的不同。皇后娘娘獻上的用筆巧中帶拙,施色憑著機緣,瞧著有一股子返璞歸真的勁兒。明妃這一幅卻行筆細膩精美,著色精確,精緻柔情。若說兩幅畫是一人所作,誰又會信呢?”
枕春心道,以前那幅乃是左手所畫,費了牛鼻子勁兒了,自然是拙的。
倒也謝天謝地是個拙的。故而笑應:“靜妃倒是會識畫。”
慕北易近前一看,果然相去甚遠。雖兩幅圖上同物同景,卻韻致天壤之別。他靜想前事,語調中帶了一些怪罪:“皇后尋畫,往後更要仔細些了。”
柳安然不知如此變故,枕春雙手作畫的本事她有些記憶,卻不知竟如此嫻熟。慕北易此話已是落了她的面子,她臉頰一燙:“臣妾知道了。那這幅畫……”
“皇后娘娘這幅畫,臣下倒知道是誰畫的。”
柳安然偏疑頭:“九皇叔……”
慕永鉞看了半天戲,心情大好,吹了個馬哨喚小廝:“將本王今日準備的那幅字,呈上來。也好給陛下與皇后娘娘,品鑑一番,嗯?”
枕春自顧自座下了,斟滿一杯葡萄美酒,細細品味,一雙眼睛遠遠望著入殿的小廝。
兩個小廝捧著一幅卷軸,並肩而立,嚮慕北易與柳安然行了禮,那一副字裝裱得極其精美,順著卷軸拉開,便有陣陣紙頁與墨水的香氣襲來,頓時豔光四******美華麗的梅花篆,謄寫的是六如居士題寫的: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枕春咋一讀過,未免感嘆慕永鉞的心思奇絕,雖是提前請他略作幫襯,未想到竟有這樣的謀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