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思考過程中可能有的不足與失誤,對於後來者,都是極其寶貴的啟示,遺忘、不承認、漠視、拒絕這份浸透著鮮血的思想遺產,不僅愚蠢,而且有罪。——其實,那些犧牲者在光榮地倒下的那一刻是曾經預言過“明天將屬於我們”的(譚天榮:《給沈澤宜》),他們毫不懷疑:“‘五·一九’和‘五四’(一樣)將顯明地留在我們弟弟妹妹腦海裡,永遠鼓舞著後來的年輕人”(譚天榮:《救救心靈》),他們甚至直接呼喚:“歷史學家們,重視這樣偉大深刻的社會思想變革吧!”(姚仁杰:《黨啊!我們批評你,是真正的愛你!信任你!》)
坦白地說,讀著這些帶血的期待的呼叫,我的心情沉重,羞愧難言。因為我們真的長時間地(甚至直到今天)把這些先驅者、犧牲者遺忘了!我們的歷史學家(也包括我自己)失職、失責了!1957年這段歷史的書寫,如此的蒼白,稀薄,如此的充滿迷誤,致使“後來的年輕人”(這正是先驅者所寄以希望的)無從瞭解也無法理解,這是我們每一個有良知的過來人、學者的恥辱啊!欠賬總是要償還的,我們應該有勇氣正視歷史的血腥氣,有膽識衝破權勢與習慣製造的種種障礙,以科學的實事求是的精神,重新收集原始材料,認真整理、研究先驅者的思想遺產,總結歷史經驗,建立起“1957年學”,作為現代政治史、思想文化史、知識分子心靈史……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正在進行的“中國人與社會的改造”提供思想資源。——現在“是時候了”!
在對1957年“廣場”上的年輕的探索者所發動的這場思想運動,作了以上不免是粗疏的歷史敘述以後,我還想觀照歷史運動的參與者個人的命運,這其實是我在重讀這些《言論彙集》時,特別感到興趣的。——我以為缺少了這樣的關注,我們的歷史敘述將是不完整的。
《言論彙集》中收入了在遭到“反右派運動”的打擊以後,這些“右派”學生,特別是他們中骨幹的反應:他們公開貼出的“反批判”的大字報與私下的相互通訊,當時是作為“猖狂反撲”的罪證而留下的,卻為後來的研究者保留了一份不可多得的歷史的逆轉對個人心靈的打擊,以及個人所作出的反應與選擇的資料。。 最好的txt下載網
不容抹煞的思想遺產(6)
種種反應都是因人而異的。前文提到的張景中貼出了宣佈“急流勇退”的大字報,他說:“一個月更好地使我知道了政治是怎麼回事。它比我能想到的要骯髒得多。我必須保衛自己的靈魂不受玷汙。”《頭可斷,血可流,真理絕不能丟》一文的作者錢如平(筆名談論)則表示“寧願在尖銳的階級鬥爭中自己給自己人的子彈打死,而不願死在敵人的屠刀下”,他留下了最後的“告別詞”是:“我的母親是人民,我的兄弟是‘革命者’,為保衛生產資料公用我願拼命,我不想超現實的好吃好穿,一切事情為人民!真實地為人民!讓千千萬萬的農民兄弟同志冬來有棉衣,夏到有便服,飢餓在中華沃土上絕跡,工農知識分子團結萬歲。”我特別注意的是,最早提出肅反問題與胡風問題的劉奇第,在寫了檢討書以後,給譚天榮寫了一封信,說“我是在遵照著我的良心和情感做事”,“任何勉強的分析都將是教條和生硬的,因為情感是永遠不能用事實和理論來代替的”。但他仍然談到了“一些影響我的情感的事實”:“若不檢討,家庭要與我斷絕關係,物理念不成了,朋友也不要我了。”他說,正是這些“外界力量”“影響我正視現實”:“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學幾乎所有的人統統反對我,而我做的這件事情又不是科學工作而是社會活動,這除了說明我錯了以外,還能有什麼解釋呢?”他還對譚天榮的某些信念提出質疑:“你說群眾同情支援你,現在還不乏其人,這恐怕與事實不符吧”,在“如今我國的情況”下,“工人農民都不但擁護黨,而且擁護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