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現行政策,來什麼變革?誰要我們的小變革?”但譚天榮仍然堅持自己的信念,他接連寫了好幾張大字報,一再表明:“我將逆流前進,不退一尺一寸。”(《救救心靈》)他說:“(過去)我被無形的鏈子鎖住了,今天我擺脫了這條鏈子,永遠地擺脫了。這一來我就滿足了。對於我除了火與劍的搏鬥,在生活中我並不要求什麼”,“對於得不到的一切,我絕不強求,對於屬於我的一切,我決不放過”(《叫我怎麼說好呢?——致5402186》)。他不無驕傲地宣稱:“我今年才二十二歲還沒有學會害怕,我今年才二十二歲還不懂得恐懼,我今年才二十二歲不曾有過疲勞”(《第三株毒草》),他顯然堅信時間與未來都屬於自己。——今天重讀這些在特定歷史情境中寫下的文字,我無意在譚天榮對理想主義、英雄主義的堅守,和劉奇弟的“正視現實”與返歸平凡人生之間作出任何價值判斷,我只相信這都是人所有的真實的選擇。而且我懷疑他們所生活其中的(也是我們生活其中的)中國的現實能否允許他們如願以償地實現自己的選擇。因此,我關心,並且想要追尋他們後來的行蹤。我要高聲呼喊——
譚天榮,劉奇弟,張景中,陳奉孝,錢如平,王書瑤,岑超南,蔣興仁,徐克學,陳愛文,江文,龍英華,姚仁杰,龐卓恆,朱慶圻,杜家蓁……所有“右派”兄弟姐妹,你們在哪裡?這幾十年你們是怎樣生活的?北大百週年校慶時,你們回來了麼?作為真正的北大人,你們有什麼話要說?——北大,以至整個中國,都應該傾聽他們的聲音。
1998年7月1日—8日寫於燕北園
燕園的三個學生刊物(1)
本文曾收入陳平原主編:《現代中國》第六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一) 《紅樓》:“山雨欲來”前的青春歌唱
1957年的第一個早晨,北京大學大餐廳(今大講堂的原址)前,兩張大餐桌上堆滿了剛剛出版的大型學生文藝刊物《紅樓》的創刊號。參加了通宵狂歡的北大兒女們,晚妝未殘,微有倦意,便圍購如堵。只見一位衣著淡雅、步態輕盈的女大學生和幾位男同學在那裡忙碌著。這位女生就是後來以其壯烈之舉震撼全國,並終將載入北大史冊的林昭,當時她就已經在燕園文壇上頗有詩名,詩友們都親暱地稱她為“林姑娘”。但此時的讀者卻對她並不注意,他們已經被新出的刊物封面所吸引:這是一幅木刻圖案,是一個牧羊人正驅趕著羊群走下山崗,山上草木搖曳,山外濃雲翻滾,題名是:“山雨欲來”。參看張元勳:《北大往事與林昭之死》,收入《沒有情節的故事》,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1年,頁525—526。——多年以後,人們才意識到這竟是一句“讖語”謝冕:《開花或不開花的年代》,收入《開花或不開花的年代——北京大學中文系55級紀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頁17。。
開啟刊物,第2頁便刊登著著名的三十年代校園詩人、如今是北大中文系教授的林庚先生的《紅樓》——
紅樓你響過五四的鐘聲
你啊是新詩搖籃旁的心
為什麼今天不放聲歌唱
讓青年越過越覺得年輕
這裡響徹的正是這個新誕生的校園刊物給自己定下的旋律:盡情享受著“年輕”的“青年”的“放聲歌唱”,這是一種典型的時代與個人的“青春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