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了不定期的茶話會,經常在一起議論政治。但很快王寵惠內閣就因一事無成而倒臺,羅文幹本人還被誣陷而入獄。據胡適說,湯爾和在王內閣下臺以後,曾對他說:“從前我讀了你們的時評,也未嘗不覺得有點道理;及至我大家到了政府裡面去看看,原來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們說的話,幾乎沒有一句搔著癢處的。你們說的是一個世界,我們走的又另是一個世界,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談政治了罷。”《這一週·63解嘲》,《胡適文集》卷3《胡適文存》2集,頁465。不僅是政治(政治家)與學術(學者)有著完全不同的思維與行為邏輯,更重要的是,大權掌握在軍閥手裡,這些被視為“好人”的學者參政,事實上是不可能起任何作用的,相反,卻會有被利用的可能。胡適對此似乎有所警覺,他轉而贊同蔡元培的“不合作主義”,特別是他對“有奶便是娘”的“助紂為虐”的“胥吏式機械式的學者”的批判,支援他“至少要有不再替政府幫忙的決心”的號召。《這一週·55》,《胡適文集》卷3《胡適文存》2集,頁455。胡適顯然看到了在專制體制下知識分子的參政有成為獨裁政治“幫忙”的危險,因而對擬想的位置作了一個調整:議政而不參政。其實他在此之前所寫的《政論家與政黨》裡,就已經提出了作“‘超然’的,獨立的”,“身在政黨之外”,卻透過“造輿論”,發揮“調解,評判與監督”作用的“政論家”的設想。《政論家與政黨》,《胡適文集》卷11《胡適時論集》,頁70、71。現在,胡適更是斷然將《努力》停刊,宣佈“為盜賊上條陳也不是我們愛乾的事情”,“我們今後的事業”在於“直接《新青年》三年前未竟的使命,再下二十年不絕的努力,在思想文藝上給中國政治建築一個可靠的基礎”。《與一涵等四位的信》,《胡適文集》卷3《胡適文存》2集,頁397、398。但胡適事實上並沒有放棄議政以至參政的努力。1930年代,他先是創辦《現代評論》,以政論家的身份從事輿論的監督,但同時又幾度試圖與國民黨政府及其領袖對話,以後就始終與國民黨政府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可以看出,直接進入政治權力中心,以發揮對國家的“指導”作用,這一“專家政治”的理想,對於胡適,有著永遠的誘惑;但他又時時小心地要維護自己作為知識分子的獨立性,這構成了胡適的選擇的基本矛盾。他因此多次躍躍欲試地準備參政(入閣、組閣),但到關鍵時刻,又總是抽身而出,最後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相對獨立性。這樣,在現代中國的政治結構中,胡適最終扮演的角色,或者說他的最後定位,是充當國家的“諍臣”與掌權者的“諍友”。在1935年所寫的《為學生運動進一言》中,胡適明確地提出,“我們這個國家今日所缺少的,不是順民,而是有力量的諍臣義士”。見《胡適文集》卷11《胡適時論集》,頁660。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北京大學教授的不同選擇(21)
而魯迅卻作出了另外一種選擇,並且對胡適的選擇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魯迅首先質疑的,是他的精英意識,“導師”情結。在一篇題為《導師》的文章裡,魯迅這樣說道——
要前進的青年們大抵想尋求一個導師。然而我敢說,他們將永遠尋不到。尋不到倒是運氣;自知的謝不敏,自許的果真識路麼?凡自以為識路者,總過了“而立”之年,灰色可掬了,老態可掬了,圓穩而已,自己卻誤以為識路。假如真識路,自己就早進向他的目標,何至於還在做導師。……
但是我並非敢將這些人一切抹殺;和他們隨便談談,是可以的。說話的也不過能說話,弄筆的也不過能弄筆;別人如果希望他打拳,則是自己錯。他如果能打拳,早已打拳了,但那時,別人大概又要希望他翻筋斗。《導師》,《魯迅全集》卷3,頁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