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身子骨硬朗,時常犯困、傷風、感冒。老大爺左瞧瞧,右望望,醫生似的替它把脈瞭解病情。瞧出收音機患的小病,老大爺言語相撫,或者準它休息兩天。而偶爾發現收音機耍滑偷懶,老大爺拍它幾下,警告它。假如收音機不知悔改,老大爺怒不可遏,揚言要摔了這破東西。當然,此種情況極少。老大爺相當珍惜收音機,不然哪裡能用如此之久。
那收音機昨晚估計吃鹹了,女歌手天生麗質的嗓音唱道:昨天雖已消逝,分別難相逢,怎能忘記,你的一片深情。收音機嘶啞地播出來,彷彿拖拉機裡載個大姑娘,一顛一跛,相當彆扭。
院子外面,人煙稀少,倒不因為學校裡吸菸的人少。大概與學校的體制與學生的體質相關。前者的荒唐,佔去過多時間,扼殺了同學們的睡眠。而其荒誕的安排更似荒誕劇。比如今天,星期一,田揚第一節沒課,第二節課要到十點過。大家名正言順地賴床不起,一以補覺,一以補身體。儘管體育作為一門必修課程,從小學開到大學。但是,那名存實亡的狀況。彷彿種子裡包裹的胚,不到檢驗的時刻,發現不了好壞。因此,期末的時候,一千米測試下來,讓人攙回去的不計其數,當場嘔吐屈指數不過來。
田揚來到六角亭。那兒環境清幽,樹環竹繞。幾枝精心的花草,一如美人化妝時塗的痣,或者山水畫裡的遊蜂戲蝶,均勻了畫面。到此早讀,再合宜不過。但是來此地的,不全為讀書。從早上,前來的第一批,是早讀的同學。大約到八點鐘,他們中有的上課,有的吃早餐的去了。剩下幾個人,孤零零的,把守不住。第二批同學侵佔去六角亭。亭子裡的讀書聲,剎那間變成了百花叢中的鶯歌燕語。而且一語一纏綿,忘了時間。
田揚揀出一本書來,翻到上次課的內容,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倒不騙人。田揚複習了一遍上次課的內容,基本搞明白了,非常開心。但翻到下一節,彷彿花兒遇到驕陽,立馬枯萎。新的內容,田揚看不明白。但看見來六角亭的人,愈來愈多。其中多為女生,少見的幾個男生,哈欠連天,不情不願,多半被女生拉來的。不過,再過一會兒。不少痴情的男生,一廂情願地前來送水果,送牛奶,送早餐,比之讀書上課良苦用心多了。當然,不能說那些男生不用心讀書。因為如此高雅地能稱上,尋知音,覓知己的法子,多從書上學來。不讀書哪兒行啊!假若不讀書,計算不來女生的生理週期,如何找準機會獻殷勤。
田揚見多不怪,六角亭非他一個人的,譬如宿舍屬於六個人一樣。以前,田揚早上起來,背靠住牆,看書。雖然舒服,尤其冬天,外邊寒冷的天,風呼呼地刮。田揚擱床上,被子蓋住身子,書本擺胸前,露出一個腦袋來看,有時看完了一頁,不願伸出手來,田揚伸長脖子,用嘴巴翻書,但經常弄巧成拙。而且擱床上看書,容易犯困,一困身子不由地下躺,不一會兒,整個人躺下去了,田揚蒙上被子再睡一會兒。大家怪田揚大早上開燈睡覺,不准他早起。田揚無意間發現六角亭,非常開心。
因為早上,大家精神飽滿,讀書的聲音清脆響亮,彷彿炒鍋裡炸裂的豆子,畢畢剝剝,包羅永珍,歷史、政治、語文……,少不了外語。但除英語外,田揚不大明白別的語言,胡亂猜測別人讀的,日語、韓語、俄語。而那讀書之餘,朝樹梢上的鳥兒吹口哨,大概算鳥語吧!有的同學掩書背誦,聲音高亢,但田揚感覺不到鬧。可能因為室外,彷彿大海的寬廣,能包容下小河地放縱。宿舍裡可不一樣,空間狹小,人多嘈雜,聲音釋放不出去,來回竄梭,全鑽到耳朵裡,讓人心煩。外邊絕對不會的,田揚嚐到愉悅之味。校園本來是讀書的地方,應該充滿朗朗之聲。而非震天動地的鼾聲,氣壯山河的呼嚕聲。
那輕聲細語,張嘴不聞其聲,默唸書上內容的同學,似乎正和書上,或者想象裡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