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持六宮,我……我……我都是為了陛下啊!陛下怎麼能不愛我呢,我會讀書會寫字,我還會吟詩作對,他為何對我,一點也不動心!不過就是像你一般,騎馬、養狗、刺青。我也能學,待我病好了,我也能……咳咳……”
“柳姐姐。”
柳安然驟然安靜,抬起頭來。
“柳姐姐。”枕春輕輕傾身,握住她那隻冰冷的手,“你本是無暇的好看,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好似玉一般溫潤。如今為了他,變得滿手血腥汙穢,不像自己了。”
“枕……春……妹妹。”柳安然的眼淚簌簌地落,她滿腔屈辱,哽咽道,“我本是想與你做一生一世的姊妹,你卻那樣待我。你與小薛氏合謀扳倒大薛氏,卻刻意瞞著我。你掌摑安畫棠駁我的臉面,你處處與我爭奪寵愛……”
“我從來不愛慕北易,若非你步步相逼,我何須爭奪寵愛?”
柳安然一愣。
“我亦從未刻意瞞著你,莊懿皇太后死時,我才發覺蹊蹺。”枕春徐徐解釋,“莊懿皇太后是被天子毒死的,並非大薛氏,我們都被騙了。慕北易發落你,並不是因為我,也不是因為小薛氏。沒有人能在他面前陷害你,因為他心裡知道,他自己才是兇手。”
柳安然雙目圓睜,猶如晴天霹靂:“什麼……”
“我也從未掌摑十四妹,甚至到她死,我都想留她的命。”枕春淡道,“從一開始,我都不想與她鬥。因為我父親不年輕了,他經不得兒女鬩牆的折磨,我也不想家中母親難做。我此生於愛情無望,才更愛重親情。”
“哈……”柳安然微微遲疑,旋即眼睛中透出愧疚,“竟是如此。我怎麼如此蠢鈍,我……聽信安畫棠的話……我聽信月牙的話……我……”
“千不該,萬不該。柳家不該謀害我二哥哥,我就像你愛慕北易一般,愛著安家的人啊。”
柳安然淚如泉湧:“我知此事時,父親已經動手了……”
“都過去了,血債血償。”枕春心中到底難受。她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女人,那是她幼時的玩伴。想了想,到底是說,“你要好好將息身子。”
“妹妹……”柳安然神光閃動,“我們還能和好如初嗎?”
“柳姐姐。”枕春輕輕搖頭,“我們回不去了。”她靜默稍許,“可我不想我的愧疚之心經受熬煉,我太自私了。我可以……原諒過去。”
柳安然垂下頭來,她乾瘦的脖頸瞧著好似一隻垂死的鶴,臉上卻有一股釋然的笑意。
“濟安坊的藥,別喝了。”枕春鬆開她的手,“那是並肩王府送來的方子。”
柳安然忽然抬頭,向前傾倒,攥住枕春的手:“你愛的是並肩王?”
枕春坦然搖頭:“柳家的頹敗,或是有人一手促成。此人是並肩王府的門客,真名叫做嵇三清。我初見他時,怕他的名字觸犯皇權威嚴,請他改字為虛無。”
“虛無先生……那個坐部的琴師。”柳安然驟然想起來,輕輕擺頭,“你愛上了一個琴師?一個喪妻的鰥夫?你……真的瘋了。”
“他說話溫和,字跡漂亮。”枕春嘴角含笑,“他會斫琴、會舞劍、會彈琵琶。他很聰明,比並肩王和慕北易還要聰明。哦對了,他還長得好看,頭髮是淺淺的栗色,面板白得可以看見肌理下青色的血脈。太陽一照呀,便好似謫仙。”
“……痴人。”柳安然聽了亦是笑,“你竟然藏了這樣的心思。”
“咱們沒有什麼不同,此生都不能如願了。”枕春愈說愈是心酸,給柳安然掩實被角。她撇過頭去,將袖口斂手。垂眸,“不過凡人大多如此。”
柳安然便笑起來:“是啊是啊,大多如此。”她笑時胸口如風鳴,上下起伏,帶著嘶啞的喘音。
枕春立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