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畢業前夕,我和母親又為了一些小事爭執起來。那種母女摩擦是當時最真實的生活。我跑到女伴家告訴她,自己心灰意懶,現在只要有地方肯收留我,我拔腿就走。
女伴驚訝地看著我,說她母親以前也是個嚴母,她從十二歲起就開始跟母親頂嘴,母女之爭從未結束過,直到有一年,她的母親患了絕症。
她母親患的是一種奇怪的浮腫病,像有人在其身體裡吹氣,渾身都腫脹開來,最後,她的頭腫得像個燈籠,眼睛都睜不開了。在臨終前,她拉著女兒的手哭了,說她之所以這麼嚴格地管教孩子,是為了讓孩子優秀起來,長大後遠離別人的指責。
女伴流著淚說,如果有機會重當一次女兒的話,她會選擇另一種方式,即使是叛逆,也是溫和的、理智的。因為母親永遠是一生中血脈相承的、最親近的人,她為自己的過分而心痛。
從此,我再沒抱怨有個愛管教我的母親,遇上母女分歧時,也不再母親說往南我偏向北,而是瀟灑地想:這不過是暫時的,比起母女之愛,它實在微不足道。
直到我真正長大後,母親才寬容起來。現在,只要聽到親友們說我的好話,她總是驕傲地說:我女兒從小就很優秀,彷彿我天生就有惜時如金的好習慣;天生就做事認真,待人和藹,寫字一筆一畫……
母親那不容置疑的語氣讓我相信,天下母親那不朽的苦心。可要真正接受這一點,非要歷遍成長的過程:包括失去與獲得,包括叛逆時的痛楚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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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是一帖良藥
許多人習慣用“燦爛”或是“無憂無慮”這些字眼來描繪學校生活,而我絕不。作為一個真誠、敏感的人,我身處學校時,經常撞見發怒或不快的事,心頭積滿困惑,而且找不到人可以一吐為快。
那會兒我最不擅長當眾歌唱,每次的音樂考試都成了我的蒙難日。一些歌,在家練得滾瓜爛熟,可一走上講臺就唱得結巴起來,有時走音走得追都追不回來。往往我剛唱到一半,音樂老師就揮揮手,說: “好,別唱了,下一個。”她給我的分數是及格,可我從她的臉色來看,總覺得她本想給個不及格,只是怕補考時再聆聽我的演唱,所以便給了我一個pass。
最讓我心懷憤懣的卻是那個物理老師,她說話鄉音濃重,特別是說“槓桿原理”四個字時,總是字正腔圓,拖著長長的調門。所以,她一說這四個字全班都要笑倒。有一次,我身後的女生還插話說: “標準的紹興戲。”此老師是個高度近視,竟把這筆賬記在我頭上,並揚言說在家長會上見分曉。
爾後的一次家長會,母親遲遲不歸,我忐忑不安地出門迎她,卻見物理老師和母親說著話,一路走來。我躲開去,回家後察言觀色,但母親卻隻字不提此事。我為此傷心了許久,感覺連最親愛的人都聽任外人對我的貶低。漸漸地,在所有的科目中,物理我學得最差勁,就因為那個老師,我對其懷有抗拒。
還有我的語文老師,她顯然有那麼一點不公,她時常給我的作文一個“優”,但從不點評我的作文,而是將一些獲“良”或“優”的同學的作文朗聲念出來並大加讚賞。
至於同學間的摩擦就更不勝列舉。比如我將心裡話告訴別人,後來竟全班都知道了;又比如同桌好友與我爭論一個不規則英語的拼法時不歡而散;還有相好的同學中有人的愛好是向老師打小報告;還有某日穿了一套可心的服裝,可週圍的人都說這種衣服像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
不知相隔多少年,我整理舊物時,竟理出一本音樂課的樂理作業本,只見上面赫然寫著音樂老師的評語:你很認真,但太靦腆……這個評語我以前也將視線從那兒掠過,但卻沒有像如今這麼在心裡頓一頓:每次考試時,莫不是老師不忍強我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