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端身子一噤,似有畏懼之意,卻仍昂首道:“臣等以為,此案過處不在樂籍,不當以死罪論處。閻禮以七品內侍,妄用朝廷大臣車仗轎輿,已是僭越,已是殺頭的罪過。何況閻禮當街撞見朝廷二品大員,他理當避讓,然他非但不肯避讓,竟當眾羞辱朝廷命官,意欲仗勢壓人,更下令杖殺樂籍,樂籍不得已憤而殺之。此事皆是閻禮之過,然其已身喪,不必追過。”
鄭帝厲聲道:“閻禮是欽差,樂籍合當讓他。”
袁端斷然道:“陛下,閻禮不是欽差,楊敬才是欽差。況且,縱是欽差,若無特旨,越禮使用車轎,也是逾制。”
鄭帝一滯,竟一時無語。袁端不等鄭帝說話,接道:“樂籍雖無大罪,卻也不為無過。其行為莽撞冒失,舉止失措,理當受罰。臣等以為當褫其爵位,奪其封邑,只留其閒散大臣之名,在都閒居。臣等之議,妥當與否,請陛下聖裁。”
鄭帝拍案怒道:“當街戕殺內侍,你等竟說樂籍無罪?難道當真要他當著朕的面揮劍,把朕也殺了,才是有罪麼?內侍縱有錯,也該內廷處置,他樂籍可曾將朕放在眼裡?區區一個降將,你等為何如此護他?”
袁端正要答話,卻見崔言倏地站起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鄭帝瞬間又冷靜下來,嘿嘿冷笑道:“朕知道你定是要說話的,崔鐵頭,你幾日不曾頂朕,便過不得麼?哼,朕既召了你來,你說便是,終不成朕要封住你的口。”
崔言面色凝重,聲音卻平靜如常:“陛下,樂籍雖是降將,然陛下既已納其降,又封賞其官爵,其便是我朝廷大臣,鄭國子民,不該再以降將視之。況樂籍在滅蜀之戰中立有大功,官封二品,爵拜縣侯,乃是我朝極少的高官顯爵。這等樣人,朝廷若不敬他護他,還有何人敬他,還有何人敬滿朝官員?我等要這官品爵祿又有何用?”
頓了一頓,崔言又道:“況且這案子樂籍過處甚微。當其時,樂籍若不揮劍刺殺閻禮,定要被眾內侍與梁州府差役弊於杖下。若當真如此,又有何人敢為樂籍喊冤?朝廷二品大員若死於內侍杖下,天下人又如何看我大鄭?又有何人敢再投我大鄭?因此臣以為,樂籍雖有過處,卻罪不至死。請陛下明斷。”
鄭帝道:“崔言,你危言聳聽。難道便為他是降將,我大鄭便不能秉公斷案了?”語聲已平靜了一些,卻仍有怒意。
崔言道:“陛下,臣以為,政事堂所斷,便是秉公處置。”
鄭帝怒道:“崔言,你頂的朕好...”話音未落,便以手撫胸,猛地咳了起來。
洪福急忙上前,一手撫背,一手拿起案上茶盞奉上。眾人也都圍了上來,卻不敢上前,只在丹陛下圍看。
鄭帝接過茶盞,飲了幾口,咳嗽漸漸平息下來。
洪福道:“諸位相公、太尉,莫怪我嗔道幾句,聖上春秋已高了,諸位說話還該輕省些才是,若氣病了聖上,不是玩的。”
崔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重重叩頭道:“是臣失儀,衝撞了陛下,請陛下治罪。”
鄭帝喘著氣,又喝了一大口茶,才道:“你們都坐回去,朕無礙的。”又指著崔言道:“你也坐回去,朕現下不想見你。”
崔言又叩了一個頭,卻不言聲,默默爬起,垂著頭後退幾步,才坐回椅上。一時間,殿內寂然無聲。
又過片刻,鄭帝才粗聲道:“宋相公,你也是這般看了?”卻不待宋質開口,便揮手道:“你不必說了,你政事堂已是議過了。”轉頭道:“盧太尉,當日你也在那裡,他們說的可是實情,你以為當如何斷這案子?”
盧豫道:“稟陛下,臣當日在樊樓上,確是看到了這事。袁相公與崔左丞所說確是實情。臣以為,此事樂籍雖有過錯,卻不宜興起大獄,只小小懲戒便是。如今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