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言道:“官員升遷任免,原是尋常,我也並未細思此事,想來,不過是聖上看重我勤勉謹慎罷了。”
蔡聳冷笑道:“若說勤勉,政事堂中的官員哪個不勤勉?我初時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政事堂,便不是勤勉?這‘勤勉’二字,不過是為官之根基罷了,卻並非當今看重之事。重樓,延佑宮變之時,當今宣袁相公與你入宮,便說你有保駕平叛之功,那時若是也宣我入宮,我豈非也是平叛大功了?”
此事崔言何嘗不曾想過,但他不願與蔡聳細論,便道:“依重樓之見,何事才為聖上看重?”
“你出身清河崔氏,這便是當今看重之事。”蔡聳道:“自前朝崩亂,天下各世家大族皆遭屠戮,所存者,十之二三而已,幸得我朝太祖武皇帝護佑,才得以苟延殘喘。先太祖也得世族鼎力相助,才得以取了我鄭國江山,鄭國天子正是倚仗世族才得以立國。如今又過了數十年,各大世族又漸漸興盛起來,當今天子又怎會不用?只不過當今不願落人口實,並未有超擢提拔,但若是二人相當之時,他必提拔世族子弟。”
蔡聳看著崔言,切齒道:“默之若不信,只看我身後。我身後尚書右丞出缺,四個中書舍人之中,能繼我任者,必是裴桑鼎。無他,唯因他出身河東裴氏耳。”
崔言沉吟片刻,道:“重樓所說或許不差,張子衡罪行不彰,亦遭顯刑,王兆鵬所犯滔天,卻得以保全三族,或皆因世族之故也。然世族實乃我朝根基,聖上顧念一二,亦在情理之中,重樓何必耿耿於懷?”
蔡聳道:“你出身世族,自然以為尋常,然似我等出身貧寒之人,哪有出頭之日?我出身寒門,十年寒窗,一朝高中,才得以登堂入室,然不論我如何勤勞王事,終究被你後來居上,似此,我心甘否?正為我出身寒微,功名之心熱切些,自我入仕以來,從不敢忤逆上意,事事八面玲瓏,卻仍難得聖心。你崔默之卻不然,你屢屢犯顏直諫,封駁詔命,卻得以青雲直上,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世人皆說你崔默之鐵面無情,才能身居高位,然你若是我這般出身,此刻只怕早已貶到九霄雲外矣。”
崔言道:“縱然如此,然現今政事堂中四位宰執,兩位相公與重樓皆非世族出身,便是先前的方東陽也非世族,重樓又何愁無進身之階?”
蔡聳道:“彼時當今倦政,權柄外放,若是世族掌政,恐其坐大而已,這才用方、袁二人為相。如今朝政漸穩,當今便已有啟用世族之勢,又何論來日?默之說現今四位宰執,蔡聳又何敢與榮?宰執四人,原該是尚書左右僕射,尚書左右丞,然每逢論政,卻只兩位相公與默之見駕,蔡聳又怎敢忝居?蔡聳名份雖是尚書右丞,實則一中書舍人耳,怎敢妄稱宰執?又何來進身之階?”
崔言低聲道:“聖意如此,二位相公與崔言,也是無可如何。”
蔡聳道:“默之不必如此,我並無責怪二位相公與默之之意,蔡聳不得聖心,又能怪得何人?蔡聳原有爭勝之心,自忖也有些手段,若默之是奸詐小人,蔡聳便要與默之爭上一爭了,那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然偏偏默之乃是正人君子,行事光明磊落,蔡聳也非卑汙之人,便不願與默之相爭,只甘居默之之下便罷了。”
蔡聳嘴角忽地露出一絲笑意,“何況,我縱有心相爭,設計構陷默之,以默之為人,只怕旁人也不願信。我又何必枉費心機?”
崔言道:“多承重樓誇讚,崔言受之有愧。只嘆你我同僚近十載,竟在此刻交心。若早與重樓傾心相交,便可規勸重樓,只怕重樓也不致有今日。”
蔡聳嘆道:“今日得默之為友,也算不得晚。我初入政事堂之時,原想憑著不畏繁難,一心用事,遲早登閣拜相,位極人臣。待到數年不得升遷,又想縱然無功無過,便熬資歷,也終有做宰相那一日。到默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