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深望著鎮靜俯身的岑知,又去望那從高處看來的楚如瑤。
他腦子沒有那麼好使,他不明白這些人一個個到底都想做什麼,他只記得,掌門隕落前,攥著他的胳膊要他跟住劍閣。
許多許多年前,金陽羅堂的老祖,便是為滄瀾祖師爺鑄劍修劍的築器人。
滄瀾祖師爺走一個地方,老祖就赤膊揹著鑄鼎跟去一個地方,滄瀾祖師爺殺一個魔頭、殺一頭兇獸,劍裂了捲了,都是老祖來修。
劍閣有一日,金陽羅堂就要跟一日
三山之首,天下忠義士必雲合而影從,不正應如是。
烏深雙手撞拳,聲如洪鐘震響:“金陽羅堂,聽劍閣號令。”
眾人一驚。
楚如瑤看向他們的方向,眼底隱有震動,嘴唇緩緩抿緊。
兩門俯首,氣氛逐漸古怪,許多沒什麼野心的中立勢力左右望了望,一咬牙也躬身行禮:“我等聽劍閣號令。”
晏凌沒有說話。
從與元景爍交戰,直至楚如瑤的到來,他始終沉默得便像一座雕塑。
海畔沙灘上,雲長清騎在馬上,一隻手臂攥住韁繩,望著周圍的場面,遲疑地望向元景爍。
所有人都暗暗觀察著他的神色,揣度著他的反應。
盛年的人皇慢慢抬起頭,看向楚如瑤。
他的肩膀貫穿血洞,鮮血蜿蜒過金甲,暗沉的紅染髒了金色昭烈的輝煌,披風迎著海風獵獵震盪。
他的面容英俊深刻,神情卻冷酷。
“劍閣之令…”
他笑起來:“我若是不遵又如何?”
許多人臉色微變。
楚如瑤冷冷看向他,劍閣掌門令牌沿著手腕滑入袖中,她張開手,露出掌心一顆拇指大小的淺褐色圓珠。
元景爍眯著眼看去,忽然頓住。
那是一顆菩提子。
“萬淨禪剎,已隕。”
楚如瑤一個字一個字:“明鏡尊者化神不渡,自碎元嬰,化為這一顆菩提心。”
蓮花開,菩提坐。
那是滄瀾最後一位鎮坐蒼生的長者。
從今以後,蓮花再也不會開了。
“尊者將這顆菩提心留給我,請我來東海,護佑黑淵之主入東海。”
楚如瑤沒有看晏凌,沒有看任何人,只盯著元景爍,眼中漸漸瀉出悍然的決絕之意:“誰阻他,這顆菩提心便會落在誰身上。”
“誰不聽劍閣令,誰阻他,我的鳳鳴劍就與誰不死不休。”她一字一句:“誰阻他,我便殺誰!”
元景爍望著那一顆菩提心,望了許久。
海風都在他的緘默中凝寂。
很久很久,他才開口
“我不信晏凌,我亦不信你。”
元景爍啞聲:“但既然這是明鏡尊者最後一話,我便放他一次。”
“僅這一次。”
乾坤圖的徽紋在他的體表暗淡,他垂下刀尖,側身讓開路。
楚如瑤收回菩提心,緊緊地攥住,她望著海面,並不看晏凌,只冷冷說:“黑淵主,請。”
晏凌像是一個旁觀者,漠然站在那裡,沉默等待元景爍與楚如瑤交鋒完,讓開路,他才動了,擦肩過元景爍,慢慢地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
他步子很慢,沒有看楚如瑤,也沒有看元景爍,那雙幽深不可觸控的重瞳沉靜望著前方,好像那是世上唯一他在意的事。
玄色的袍角劃過崎嶇的礁石,他伸出一隻腳,踏入東海
“……所以我最討厭這些天之驕子。”
羅月繞著髮尾,絮碎地自言自語:“生來什麼都有,生來高高在上,哪怕現在宗門沒了,人全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