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被暑氣烘著了,將手上灑金摺扇借他取用扇涼。
緩緩展開摺扇,檀木黑絹扇面,一面灑金,另一面以金粉調為墨寫了一首詩——李太白所做《長相思》,字跡飛揚流暢,飄逸颯沓。直如其人的落款簽名——玄鵬。無意間挽起扇墜,發覺有些異樣。垂穗上綴著兩粒赤金紐扣,依稀可見祥瑞花紋。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悽悽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
英琭瞥見沈驤擺弄扇墜的細微動作,不待提問的說道:“兩粒紐扣是亡妻衣衫上的物件。當初與之重逢時,一時之興,在扇面上寫了這首長相思。孰料一語成讖,竟真是‘天長地遠魂飛苦’···我也未能尋回她的屍骨,只找到這兩粒釦子。我想她是在冥冥之中囑咐,將膝前兩子教養成人···”驤輕而鄭重的合起摺扇,雙手送還給英琭。一層傷懷之色很快從英琭臉上散去。“對圖裡以及其他合謀者,我按照祖制以尊嚴的方式處死了他們,得以在最短的時日內平息了內亂。”
言至動情處,英琭探臂伸手將沈驤的手緊緊握住:“儀光,你對卓爾講的話,他悉數轉告與我了。或許你不信···那字字句句都把我烘得活絡起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言聽過無數遍,唯你當日在望鶴臺上所言,最是暖心。算是陸昱也好,算是英琭也好,那一刻終於知道,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並還有一人與我通心相知。故,我敬你,重你,玩心大作時,樂於逗你,看著你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姿態;其實更多是愛惜。今生若得與卿攜手,必當快意此生!”
見沈驤欲行開口分辨,英琭抬起另隻手攔住頭一晃道:“知你又要說甚‘君子八德’或‘恥為貳臣’。為兄對你說過,當今之世早已不是適合君子存活的世道了。你道是自己何以,難成紫薇堂前夢;何以頻頻有運數乖逆,堪追馮唐李廣?皆源於……懷璧其罪也。女主當國並不違逆,然沈卉其人,無呂雉之才,無則天之能,更無國母該有的嫻熟。唯貪權、妒能、狠絕,不遜於任何後宮權謀女人。無德則無恥,無良則無知,無才則無望,無智則無能。故其子雖在位上,也因她難攏人王帝主之福祉。飽存俊才亦不知因才適用。先帝在世廣施德政積有餘恩,可惜也為這母子二人耗之殆盡。一旦身懷利器,便殺心頓起;全然不知砍削的是自家棲身基幹。沈公實則早看清這些,羈絆於某些情義,而遲遲不忍離去。然終是會滿心瘡痍訣別此地。”
沈驤渾然不覺的被英琭攥著一隻手,兀自沉浸在神思遊離間。直覺驟然湧起淚意令雙目長得極其不適。竟未承想,天地蒼茫中最知最解苦衷者,竟是眼前這個恩仇往復糾纏不清之人。
“放之兄···我···謝謝。”此刻,沈驤甘願因詞窮而服輸。也恰是此刻,素日銳利寒凜的顏色,於不知覺間盪漾起無限溫柔瀲灩之態。他自身渾不知覺,對面之人卻看得怔住;不禁把掌中柔荑攥的更緊。
直至少年吃疼急於掙脫,英琭驚覺忙鬆了手。立時解嘲道:“儀光既認了我是兄長,從此便將那‘謝’字丟開,再莫要掛在口中。非此,為兄確有許多氣人的法子呢。為兄甘願與賢弟明白心意:於你面前,我一直會是放之兄;與故友面前,必要隨機而變;關乎國事之時,我一定是英琭。賢弟心裡有數即可,因你是我在這世上決不願傷到的人。”劍眉一挑,滿面誠懇捲簾般揮之不見。
驤也就此明白,弟兄間的知心相對玩鬧嬉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