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上哪兒給你買去?我勸你還是安靜些喝粥吧,如果不想喝,就給別人,等著的人還多著呢。”淡淡地說了一句,就不再理她。阿離端著碗坐到曾雪槐身旁,舀了一勺子米湯,輕輕吹涼了,小心翼翼地撬開曾雪槐的嘴唇,灌了一些下去。
貞娘不敢再言語,只得和其他人一樣,席地坐著,低頭望著手裡捧著的米湯,終於還是喝了一口。
素淡而寡味,稀得能照見人影,而且那盛著米湯的碗還砸破了個豁口,碗邊上沾著泥水。
貞娘胸中一陣作嘔,忍不住又叫起來:“這碗是怎麼回事?太髒了來人,去給我洗乾淨了”
“五姐湊和些吧”阿離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冷淡地說道:“前後幾口井,不是被埋上了,就是崩塌倒灌,都髒汙了。況且連盛水的傢伙都沒有,丫頭們費盡力氣從瓦礫堆裡刨出幾個鍋碗,用那髒了的井水好不容易沉澱出些清水來,是預備做飯和給人喝的,倒給你洗碗去?”
貞娘不吭聲了,皺著眉瞅著碗邊上的泥水,只覺得胸悶氣短,胃裡一陣陣翻江倒海,欲待不喝,奈何早已餓得前胸貼後心,眼前一陣陣發黑,著實挺不過去了。
清娘坐在她對面,早已將自己的一碗米湯喝了個底朝天,甚至碗底殘留了幾顆米粒,都用手撿著吃了。她看了看貞娘,又貪婪地看了看她手裡的米湯,咧嘴笑道:
“五妹,你要是嫌髒,吃不下去的話,就給我吧——四姐真是餓壞了,都還沒吃飽呢。”
阿離瞥了清娘一眼,冷聲道:“每人就只有一碗,沒有多餘的”,一邊說,一邊將貞孃的袖口翻起來,用裡面較乾淨些的布料將那碗邊上的汙跡擦掉,換了一幅略微和藹的口吻向貞娘道:
“五姐,天冷,這米湯還是趁熱快喝吧,肚子總得先填上不是?一共就找到這些碗,咱們先用過,才輪到丫頭們用,最後是那些兵。你這樣一想,還會計較現在這一星半點的泥土嗎?現在這樣的境況,當真是講究不得了……”
貞娘聽見說一個碗還要多少人混著用,直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終於,她低下頭,顫抖著喝下幾口米湯,一邊喝,那眼淚就大串大串地掉進碗裡,忽然丟下碗,掩面哭道:
“阿離,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一直過這樣可怕的日子呢?房子也沒有了,丫頭婆子們也都快死沒了,你看父親也不好了,要是父親萬一……我們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麼指望啊……”
阿離的心也猛地揪成一團。這些問題她早已反反覆覆想過無數遍了,如果曾雪槐一但不治,撒手去了,剩下的這一家子孤兒****要怎麼辦?如果品南能平安無恙還好,可如果連他都遭遇不測了呢?上無片瓦遮頭,下無三尺枕蓆,這一家子老弱病殘,皆是婦孺女流之輩,要怎麼在這混亂的世道下立足啊
可她不敢再往深裡想,只能打疊精神先顧眼下
“五姐你不要太擔心,我們家裡還有好幾個莊子呢,實在不行就搬到莊上去住,有現成的田地,種出糧食來就能吃,還會餓死人不成?再說……”
阿離略微躊躇了一下,心裡原本有個疑問, 那天貞娘回來給葛氏過生日,當天並沒有回去,倒在曾府裡住了兩天,難道是和李延鬧彆扭了?那麼……
但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問,只低頭嘆了口氣,低聲道:“也不知道李大人家現在如何了,等一下我派長青替五姐看看去……
提到李家,貞娘原本極力壓抑著的飲泣忽然變成了痛哭流涕。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頭撲進阿離懷裡,嗚嗚咽咽哭道:“三哥一定是遭了難了,不然……不然他應該會來找我的……都怪我不好,他本來就是那樣冷淡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前兩天還跟他發脾氣,賭氣不回去……我……我恨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