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迷了她的眼睛。那股強大的力量,硬是將她朝後推開了數十米遠,雙腳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痕跡。
站在林外,望著這片再熟悉不過的樹林,阿遼突然有了某種不安,甚至畏懼。在那片飛沙走石的林間,看不到光線,辨不明聲音,只有危險。
浮生物語·長生(3)
阿遼飛快地跑回了家。
“又跟誰打架了?”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扎一條圍裙,把一盆熱騰騰的湯小心放到屋子中間的八仙桌上,再擺幾盤精緻的小菜圍繞在湯盆四周。
阿遼站在門口,侷促地搓著手,馬尾辮散了,嘴角一塊淤青,紅色校服上汙痕道道,上衣的扣子已經失蹤大半,僅剩的也搖搖欲墜。
“隔壁班的兩個男生找一年級的小孩借錢,那小孩嚇得直髮抖。”阿遼慢慢蹭到桌子邊,眼饞地看著一桌飯菜。
只要一踏進這個家門,只要一回到他身邊,阿遼所有的不安都會消失。
“有其他人看見麼?”男人扶了扶眼鏡,問。
阿遼吐了吐舌頭,“就在學校後門的小路中間,鬼影都沒一個。”
“那就好。打架鬥毆會被開除的。他們等這機會很久了。”男人鬆了口氣,“先吃飯還是先上藥?”
“吃飯!!”阿遼歡呼,又道,“對了,今天回家的時候好奇怪,好像有人在跟蹤我。路過銀杏林的時候,我被一陣怪風給推開了。林子裡還有奇怪的動靜。我沒敢細看,跑了。”
“哦。知道了。快吃飯。”
阿遼有家,但是沒有父母。
身邊這個男人,高高瘦瘦,喜怒無形,長相清俊,名字普通——梁宇棟。
她管他叫師父。
一聲師父,有名無實。十一年時光,梁宇棟除了照顧阿遼的飲食起居之外,沒有教授她任何東西。
他會製藥,從遠遠的山中採回藥草,或曬乾或烘焙,無數個月明星稀的夜裡,院子最西邊的房裡總傳出陣陣搗藥的聲音。
阿遼曾偷偷從窗縫朝西屋裡窺望,鵝黃的燈光下,梁宇棟專注地舉著小勺,從黝黑的藥罐裡舀出一勺粉末,放進手中白若皓雪的細瓷瓶,輕輕搖晃。邊搖晃,邊看著擺在手邊的一本線裝冊子,古舊得像枯葉一樣脆弱。
阿遼以為他是全神貫注的,可每當她想看得更仔細些時,總有一股風沙從窗沿裡吹進她眼裡。到她強睜開揉得通紅的雙眼時,梁宇棟已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邊,擰著她的耳朵把吐舌頭的她押回房間。
這樣的情景一年總要發生個好幾次。那本古舊的冊子,是阿遼除了豆沙冰之外最感興趣的東西。
她偷看過,可她看不懂。冊子裡的字密密麻麻,小螞蟻一樣昂首挺胸地嘲笑她,其中有一頁,被翻得快要爛掉。
在許多個月色清朗的夏夜,或者紅梅映雪的清晨,梁宇棟坐在院落裡的石桌前,自斟自飲。微醺之際,他總是沐著月色或是疏雪,輕聲頌吟。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
路過的山風掀動他整潔的衣裳,掃落幾片花瓣,沾染在他烏黑的髮間。每到這時,阿遼會兔子一樣蹦到他身邊,站在石凳上,嘻嘻笑著把花瓣從他頭上拿下。
“玩風雅玩夠沒有?不用吃飯啊!”美好的氣氛常被一個女高音打斷。
一身華麗白衣的末白,端著一盆青菜,冷若冰霜地走到他們面前,把盆子朝阿遼面前重重一放:“死丫頭,洗菜去!”
“遵命!末白姐姐。”阿遼一吐舌頭,端起盆子就跑。
“你脾氣好差。”梁宇棟聳聳肩。
末白狠狠剜他一眼,看著跑開的阿遼,冷冷說:“我沒你那麼多感情,我最討厭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