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浪蕩成性的男人,是如何奈得住遠離人群的寂寞的。他對發生在身邊的急風暴雨般的城市建設視而不見,就連勘測人員在他的領地周圍定點打樁,撒上一道道白灰也不斜視一眼。平日裡,花抱領著幾個孩子在村周圍的建設工地看熱鬧,並將所見所聞告訴他時,他也象沒聽到似地一言不發。很少有人涉足兆祿自我劃封的領地,自那次他當著公社婦女主任劉蘭香和計劃生育工作組的面,將盛滿水的大缸摔成瓦礫之後,再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就連豬狗之類的動物也對這片領地望而怯步,因為已有無數不識時務的同類慘死在兆祿的鐵鍬之下,併成為他的豐盛餐食。
與他的不問世事毫無顧忌不同,花時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特別是開春後更加洶湧的城市建設展開以來,這種預感幾乎使她寢食不安。她的擔心並非來自外界,而是來自男人不計後果的野蠻個性。
河父海母26(90)
早在春節前,她便從扛儀器打點定樁拋撒石灰的公家人嘴裡,得知了自己的居住地已被徵用的訊息,並曾不止一次地提醒兆祿,這裡已成公家的地片了,說不準哪一天就會有人要咱搬家。對此,兆祿嗤之以鼻:“還有人不再讓咱生孩子呢,要是你的肚子掙氣,老五不也滿地爬了?”男人的回答更加劇了花的擔心。每天,她想法設法打聽有關政府何時把建設工程安排到自己家的訊息。有一天,她碰見了倒揹著手在村外閒轉的兆財。
兆財讓花勸勸三哥早早搬家,最好兩個人回家向母親認個錯,搬回家去住。可當花把兆財的話轉告給兆祿時,蠻漢竟滿臉不解反問對方為什麼。花這才明白,在這件事上與男人無法溝通,自此絕口不提搬家之事,默默地獨自忍受和咀嚼與日劇增的恐懼感。
如果動員兆祿搬家的幹部熟知蠻漢的根底,也許後來的情形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兩名新從地區調來的年輕幹部,絲毫不知兆祿先前的所做所為,他們歷行公事,寫了張限期搬遷通知,蓋上縣委、縣革委大章,徑直來找居於村外的孤房主人。
當時,兆祿正持鐵鍬整修稻畦。兩人讓花將兆祿叫回屋裡,把那張蓋有兩枚公章的搬遷通知交給蠻漢。兆祿看都沒看兩人一眼,把通知扔在小飯桌上,說自己一個字也不認識,有事就直說。矮個兒幹部人只好撿起通知,把上面的內容讀一遍,並補充說這是縣委、縣革委的決定。
早已六神無主的花清楚看到了兆祿臉上表情的變化,但她知道,自己已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了。兆祿這才上下打量來者,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他質問為什麼要讓自己搬家,要自己搬到哪裡去。
兩位幹部被蠻漢的問話逗笑了,他們告訴對方,這裡已被政府徵用,要建電影院,搬到哪裡去那可得你們自己想辦法。
兆祿發出一陣冷笑,這笑聲讓兩名年輕幹部毛骨悚然,在他們還沒搞清是怎麼一回事時,身體已同時離地懸在空中。兆祿就站在兩人中間,他抓住兩人的腰帶把他們提起的時候,感覺份量和兩隻小雞沒有什麼不同。他全不顧花的勸解,大步走出屋去,一直走到自己用鐵鍬培起的壩邊,一甩手便將二人扔了出去。
當天夜裡,兆祿喝下斤一烈酒,在與花例行完公事後,便鼾聲如雷。他已完全把白天的事兒給忘了。他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當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時,藉著花點燃的煤油燈光,看到有兩個黑洞洞的槍筒正對準自己的腦門,槍筒後面是一雙帶著白手套的握槍的大手,再往後是怒目橫眉身著白色制服的公安幹警。
他的理智一時變得異常清醒,耳朵告訴他兩名公安人員正對他宣佈著什麼,可他沒有聽清,因為整個思維全部凝聚到如何擺脫兩個槍筒的威脅上。正當冰冷的手銬觸及到兆祿兩手的一剎,他猛地捉住兩隻戴有手套握著手槍的手,只用力往上一擰,骨骼的斷裂聲和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