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的男女主人雖然對突如奇來的侵入者十分反感,男主人告訴他走錯地方了,隨後女人罵了聲“討厭”。但紅旗並沒有影響他們的興致,在紅旗慌忙回身往外鑽時,他又聽到了兩個裸體的撞擊聲和男歡女樂的呻吟。
火葬場建成開張的第一天,便迎來了三名主顧。他們是不慎從離地幾十米高的絞手架上跌落下來的三名建築工人。儘管那高聳入雲的石磚煙囪,從它拔地而起時便讓蛤蟆灣子村人毛骨悚然,儘管那個還在建設中的大院便使村人嗅到了一股濃重的焦屍氣味,但三名建築工人被燒的那天,還是有上百名村人受了好奇心的驅使,觀看了三具屍體變成灰燼的全過程。大家一起將燒屍的火爐理解成了多年前鄧青梅設計的鍊鋼爐,連石塊都可以煉出鐵水,何況人屍呢?
村人這才明白,工程技術員林唯高的屍體之所以被燒成灰燼,絕不可能屍體上僅澆透汽油,而是放置了誰也說不上名字的助燒新增物,要不然骨頭根本無法成灰。他們奇怪於火葬場燒人的繁瑣手段,本來屍體拉到這裡就是要燒的,卻還要在一間房子裡對摔成肉餅的屍體進行修復。他們起初並不知將三具屍體推進那個房間作何公幹,但當屍體被推出來時,死者全都恢復了生前的容貌。
他們被摔碎的頭變得完好無缺,大張著的口中齜出的牙齒被鮮紅的雙唇蓋住,面色平靜而紅潤,要不是被推向烈焰騰騰的火爐,大家幾乎忘記他們已經死亡。三個寫有死難者名字的骨灰盒在盛上一把灰後,被送往與火葬場相鄰的骨灰存放大樓。這座新建起的樓房已於兩天前掛上了一塊大牌子,上書“安魂大廈”。在二樓的一間可容納上千人的大廳裡,縣裡和油田的頭頭腦腦為三位死難者組織召開了場面莊嚴肅穆的追悼大會。三個骨灰盒被擺放在三張書有姓名的被放大了的照片後邊。大廳裡除了追悼會的組織者和死難者親朋好友外,絕大多數是懷著好奇心看熱鬧的人,蛤蟆灣子上百人就加雜在其中。他們在司儀的指揮下,聽著低沉的哀樂,機械地脫帽、鞠躬,逢場作戲地表達對死者的哀悼。這是蛤蟆灣子村人所參加的第一次不同於鄉俗的葬禮。
河父海母26(101)
當天晚上,他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講給全村人聽,使得每一個人都象經歷了一場死亡的洗禮。此前,很少有人感到死神的恐怖,而現在卻全都惴惴不安起來,只要想一想三具屍體眨眼間變成灰燼被裝進骨灰盒,便會心驚肉跳毛骨發冷。每天入睡之前,他們扳著指頭數著村裡的老人,按年齡大小推測著誰誰將最先面對這種死亡後的被處置方式。
直到不久後小毛頭和紅旗的屍體先後被運往火葬場時,村人才猛地從毫無意義的推測中醒悟過來:火葬場的大門隨時向每一個人敞開著,就象死神平靜而殘酷地恭候著每一個人一樣——這和年齡根本搭不上邊。
按照村人的一致說法,小毛頭成為村裡第一個被爐火化為灰燼的村人,是他為非做歹的因果報應:從多年前的瘋狂病態中走過來的村人,都感到小毛頭事實上十惡不赦,他的劣跡甚至遠遠超出了鄧家老三兆祿。這也正是上蒼讓他第一個死後成灰的原因。
自小毛頭與枝子結婚後,生活變得十分平淡,要不是他充滿神奇色彩的死亡,村人幾乎把他淡忘了。小毛頭已於幾年前辭去了民兵連長的職務,並將公社發給他的一身軍裝交到大隊部,規規矩矩地與本隊社員一起上工下工,在縣城、油城建設展開的日子裡,他整天抄著手隨村人四處遊蕩,從未惹事生非,甚至在風舉槍向兩位推土機司機射擊的時候,他也毫無聲息地加雜在村人隊伍裡,始終一語未發。他在軍人和公安幹警強行疏散人群的喊叫聲裡第一個離開的墳場,因為小毛頭一直惦記著在家已懷孕八個月的枝子。
此後,全村人一直沒再見到他。他象常三對待小狗子一樣不離枝子左右,在枝子為他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