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平定,挾得勝之勢,再攻燕州……趙頊幾乎已經可看到自己將來在歷史上的評價,會比唐太宗還要偉大!每次想起這些,他蒼白的臉上,便不自禁的泛上一絲紅暈,呼吸也變得微微急促起來。“若真能如此,朕一切辛苦費心,皆是不枉!”這是趙頊每次看到內庫的封椿錢、掛在御書房的天下郡縣圖時,都會不由自主泛出來的想法。
然而自從河州被圍,瑪爾戩死灰復燃的訊息傳來之後,當真禍不單行,更大的噩耗從北面傳來——
王安石這天自起床之後,右眼皮就直跳不停,一大早剛剛走進禁中政事堂的院子,馮京就焦急的迎了出來,“介甫,河北西路諸州公文,說該路各州自去年秋天以來,滴雨未降,不料又有蝗蟲成災,常平倉無糧可濟,道路上已經開始出現流民!”
王安石臉色立時慘白,他陰著臉看了馮京一眼,馮京已是手足無措的樣子,而政事堂的官員,無論大小,一時都變得異常的沉默。
旱災不算什麼,幾個月來,無論是汴京的天氣,還是各地的報告,都在說明旱災很可能會發生——問題是石越!託夢竟然是真的?!所有的人心裡都不由自主的泛起這個念頭,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而更讓人心驚膽顫的,是蝗蟲!一般人會認為,蝗蟲是上天對朝廷不修德政的懲誡!幾個檢正官心裡已經在嘀咕:“老天爺真不給人好日子過,沒省心幾天,又送來了攻擊新法的藉口。”按慣例,拗相公要請求辭職以應天象。
王安石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人拿著文書闖進院子:“河東路蝗災!”
馮京聽到這話,身子不由一顫,雖然他和王安石政見不合,災情嚴重的確是攻擊王安石很好的機會,但是這種延及數路的大災,萬一處理不當,激起民變,是可以動搖大宋的國本的!河北流民要逃災,一路南下,自然而然是彙集開封,而開封也好幾個月沒有下雨了。如果流民要在京師鬧起事來……馮京想到這個後果,就不寒而慄。
河北諸路,絕無賑災的能力!
然而事實果真是無比的殘酷,接連半個月內,黃河以北地區,報告災情的文書如雪片一樣飛入汴京,每份文書上,都無比清楚的告訴政事堂的大臣們,本州已經有百姓開始逃災,流民們的目的地,十之八九,都是汴京!
政事堂已經取消了輪值的制度,所有的宰相,每天都必須到齊。而趙頊現在接到的文書,甚至不需要貼黃(用黃紙貼在奏章上的提要,以方便皇帝閱讀),凡是黃河以北來的奏章,幾乎毫無例外的是報告災情的嚴重性。
官員們的語氣誠惶誠恐,但是卻也無比清晰的告訴趙頊與王安石,“我們無力賑災,也無力阻止流民的出現!”
“丞相,如今要如何處置方是?”趙頊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情去後悔了,他並不是昏君,此時的情況,只要處理不當,必然動搖國本,他比誰都清楚。因此他才斷然拒絕了王安石的辭呈。
“方今之計,只有仰奈東南漕運和開封的積儲了。”王安石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還有一個月,東南種兩季稻的地區,早稻可熟,加上各州的存糧,應當可以度過這個難關。”
“陛下,臣有一言——”知制誥蘇頌略有遲疑的望了王安石一眼,咬咬牙,終於出列說道。
“蘇卿有何建議?”趙頊用期望的眼神望著蘇頌,似乎是希望他嘴裡能崩出一個奇蹟來。
“臣以為事屬非常,當誡王韶持重用兵。行軍打仗,最難預料後果,萬一前線有失利的訊息傳來,被流民中別有用心的賊子利用,禍事非小!臣以為河州,便是捨棄了,也是枝葉之地,不得己之下,兩害相權當取其輕!”
他這話說出來,不少人立時點頭稱是,連韓絳也說道:“此言有理,河州之地,就算暫時捨棄了也不要緊,朝廷此時需冒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