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正想著去前廳照看一下,忽見一個驛吏慌慌張張跑進來,見著鄧老三,便用手指著外面,結結巴巴地喊道:“都……都……都頭……出……出……”
鄧老三心裡頭一沉,也顧不得聽完,拖著一條腿便向前廳走去。李板子眼瞅著不對,也連忙三步並兩步,跟在鄧老三身後,走了出來。他一面走,一面緊緊捏著腰間的一塊銅牌——那銅牌上刻著“忠勇”二字功臣號,乃是攻靈州立下大功才掙到的封賞。憑著這塊銅牌,臨潼、渭南,便沒有一個地方官能讓他下跪。
用不了幾分鐘的功夫,二人便到了驛館的前廊。遠遠便看見前廳所有驛館的人都趕了出來,被幾個章惇、唐康帶來的幾個親兵看守著,一個個驚惶不安;廳門口站了幾個親兵,目不斜視,滿臉的煞氣。鄧老三心頭格登了一下,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腳下不覺緊趕幾步,順著走廊幾乎是小跑了過去,方到門口,便被那幾個親兵給喝住了:“站住!沒長眼麼?!”鄧老三忙陪笑道:“我是這裡的驛丞,不知……”那幾個親兵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便喝道:“什麼驛丞不驛丞。章大人有令,閒雜人等不得入內。”鄧老三心頭甚是惱怒,臉上卻依舊習慣性地掛著笑容,婉言道:“小的們有服侍不周,還望上差擔待幾分。煩勞幾位大哥通報一聲……”他話未說完,便聽廳中有人道:“讓他們進來罷,或許有話要問他們。”
那幾個親兵應了一聲,方放著二人進去。
二人走進門,見廳內依舊只點了一盞油燈,陰暗陰暗地,幾乎看不清廳中諸人的臉孔。只憑著身形,見著章惇與唐康坐在正中的兩張椅子上,兩旁各站了一排親兵,挨著下首坐著的,卻是一個身穿葛衣的陌生老頭。那老頭差不多五十多歲,憑著那丁點的燈光,可以看出他極為狼狽,頭髮、臉上、身上,都被雨水淋得透溼,到處都是泥汙,還沾滿了草屑。此時雖坐在廳中,竟似魂不守舍一般,彷彿受了極大的驚嚇。鄧老三一面拜見章惇、唐康,一面偷偷拿眼打量這老頭,卻是有幾分眼熟,他又細細想了一回,才敢斷定自己驛館中從未有過這個人,只是不知道曾經在哪裡見過。他正納悶,卻聽章惇沉聲道:“張大人,渭南到底出了什麼事?!究竟有多少亂卒作亂?”鄧老三心裡頓時豁然,這老頭竟是渭南縣令張英——只不知為何,竟穿了平民的衣服,還如此狼狽。他望著張英,心裡暗暗揣測,突然想起剛剛章惇、唐康下車之時,他在心裡仔細點過人數,並沒有張英在內,當時章惇、唐康亦無異常——那這張英,定是他上馬廄那會來的驛站……
他正胡思亂想,卻見張英彷彿被針刺了一下,竟平白地打了個寒戰,顫聲道:“雄……雄武二軍……全……全反了……到處都是亂兵……殺人……周通判……死了……死了……我親眼看見……周通判死了……”他反反覆覆唸叨著“周通判死了”,整個人似陷入極大的恐慌當中,竟完全不再理會唐康問的問題。
但這幾句話,卻已經足夠讓廳中所有的人都背脊發涼。
兵變!
渭南兵變!
章惇與唐康的臉色刷地白了。
章惇又接連問了張英幾個問題,張英卻是回答得不得要領,只是神色惶恐,反反覆覆說著“周通判死了”。章惇惱怒地盯著張英,半晌,才無可奈何地微微嘆了口氣,喚道:“章禮。”
章禮聞聲而出,應道:“在。”
“帶張大人下去休息。找幾個人好生照料著,叫他快些緩過神來。”
“是。”章禮答應著,卻聽章惇又喝道:“慢著。”他忙停下腳步,卻聽章惇厲聲道:“傳令:著人守好驛館出入通口,凡館中之人,無我手令,許進不許出。違令者——”章惇咬了咬牙,沉聲道:“格殺毋論!”
“遵令。”章禮大聲應道,扶著那張大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