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重新過遊牧生活,與宋軍磨到底好了。
這也不肯,那也不願,那不只能龜縮在靈興等死?
嵬名榮當然看得清楚,真要梁乙埋去過遊牧生活,那還不如讓他死。但秉常復辟,他這個宋朝點名要除掉的權相,又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梁乙埋當然是不願意的。
但是,決策權是在梁太后手中。
嵬名榮寧願靜靜地等待梁太后的抉擇。西夏宮廷鬥爭的殘酷,他嵬名榮也是非常清楚的。既然在己丑政變中,他選擇了梁太后,以後他也沒得選擇。其實對於秉常復辟,嵬名榮也是抱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感情。從內心深處來說,嵬名榮寧願梁太后取中策。
但是,現在的嵬名榮,已經心甘情願地將未來託付給了梁太后。在這種重要關頭,整個興慶府,也只有這個老婦人有這樣的權威。
“我要見見宋朝的那個櫟陽縣君。”半晌,從梁太后口中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櫟陽縣君靜靜地站在一間大帳內,神態從容淡定,一面在心裡暗暗算計著。
政變之時,她保護著李清的家人在興應府附近藏匿起來,一面暗中聯絡殘存的宋朝間諜,準備迎接宋軍的大舉進攻。但戰爭開始後,宋朝的間諜們才發現形勢出乎設想地急驟地惡化起來。西夏政權到處搜檢戶口,強徵兵役勞役,連婦女都不能免。宋朝的間諜們除了少數地位特殊的,大都被迫更深地潛伏起來。而櫟陽縣君亦發現局勢已經不能容她在西夏再呆下去了,於是她被迫帶著李清的家人逃往韋州,結果卻在路上遇上西夏名將葉悖麻部。此時她陷於敵手已有數月之久。西夏人在她身上搜出有宋朝端明殿學士、陝西安撫使石越的親筆信,無不大驚失色——這封被精心藏好的信件實際是證明櫟陽縣君身份的介紹信,上面雖只有寥寥數語,但是“櫟陽縣君”、“許便宜行事”,還有陝西安撫使衙門鮮紅的帥印,無不顯示著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與來歷非比尋常。統軍葉悖麻立即意識到宋朝在西夏可能有一個龐大的間諜網,便將櫟陽縣君與李清的家人一道送至興慶府。
梁太后見到櫟陽縣君後,如獲至寶。她本想透過此事,誣指李清為宋朝間諜,使己丑政變更具合法性。不料這個櫟陽縣君卻一口咬定,她是政變發生後方奉命入夏,因石越憐忠臣義士慘死,欲覓其子女歸宋,以表彰忠孝仁義之道。無論梁太后如何威脅利誘,她就是不肯改口。
此時局勢微妙,櫟陽縣君一介女子,梁太后殺之無益,便乾脆將她留了下來。連著李清一家,也暫時保住了性命。這自然不會是梁太后寬仁慈愛,只是在她看來,這些暫時沒有威脅的人,死了便死了,毫無價值。若是活著,卻未必沒有用得著的時候。她這樣的在西夏險惡的宮廷鬥爭中生存下來的勝利者,總是會習慣性地給自己多留一點籌碼。
梁太后的想法,櫟陽縣君也看得非常清楚。但在她看看來,雖然現時是梁太后佔據著絕對的優勢,梁太后也隨時可以取她性命,但是,她卻看明白了一點:既然梁太后捨不得殺她,那麼她也是有可以與梁太后周旋的籌碼的。
帳外傳來胡笳之聲,還有隱隱約約的歌聲相伴,打斷了櫟陽縣君的思緒。她原本也是擅於音律的,此時乾脆凝下心神,側耳傾聽,卻是有人在用番語唱著歌,歌聲甚是豪邁。她細辨旋律與歌詞,聽出是一首頗為熟悉的西夏民謠。
“寧射蒼鷹不射兔,
寧捕猛虎不捕狐。
與明相伴不會暗,
與強相伴不會弱。
張弓無力莫放箭,
說話不巧莫張口。
人有智不迷俗處,
箭有功敢入深山。
……”
正留意間,忽聽到帳外傳來宣贊之聲,“太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