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然是入夜了。本該在紫宸殿內的趙匡胤,得了趙普剛剛回京的訊息,便微服信步而至趙普府上,探聽訊息。
趙普在府上,平素夜裡只要沒睡覺也不更換便服,顯然是趙匡胤私行到他家談論公事的例子已經比較多了。這一日,趙匡胤一敲門,開門的是趙普的夫人,趙匡胤呼之以嫂,立刻被迎入府中坐定。趙匡胤也不多廢話,不等趙普見禮就開門見山問道:“趙愛卿,自從仲夏時候,京東道地方平靖之後,吳越人的海商貿易是否有恢復?登萊等地可有吳越海船前來販售雪鹽?你此番巡查地方,可有所獲?”
兩人交談的言語內容,要是外人聽了肯定會大吃一驚:這等國計民生的大事,怎麼會突然有麻煩的呢?不都該是水到渠成的麼?這年頭吳越人因為佔據了海外的曬鹽珊瑚環礁,國朝的鹽價一直很平穩,囤積也很充分。此前北宋地界市面上也沒有明顯出現過鹽荒的問題。最多隻是朝廷因為征剿李重進而在鹽水上攤派了“淮餉”,把鹽稅加高了而已,但是優質食鹽的供給一直沒有短缺過。
趙普讓夫人在屋內用銀霜獸炭熱起一鍋燉肉,一邊撥弄著瓦甕裡的肉,一邊愁眉不展地對趙匡胤說道:“回稟陛下,臣受命暗訪撫慰地方,往返月餘。如今山南東道沿海各州雖已收復三四個月,可惜和吳越之間的海貿完全沒有恢復。根據當地民間言及,自從山南東道各州前年年底被李逆徹底盤踞之後,吳越海商便有將近20個月不曾至登萊貿易,吳越雪鹽及蘇松棉布等物也無法輸入。
不過棉布倒是還好在有江淮荊湖等地的私下越境貿易少量輸入,而且棉布縱然不用吳越的,這幾年來我大宋本地也能產出一些,只是沒有吳越人的價廉物美罷了,因此是不打緊的。唉……也不知吳越人織布紡線都有哪些獨到的工藝,居然可以讓蘇松棉布算上運費都比我大宋少量自產的便宜上三四倍之多,質地還好。”
趙匡胤聽得有些焦躁,也沒耐心等趙普繼續感慨,馬上打斷追問道:“別說棉布了,先重點說說雪鹽的事情。”
趙普聞言一拍腦門,告了個罪,繼續回到正題:“我大宋的雪鹽,自建國以來——唔,也不光是我大宋,此事臣後來還專門查詢薛居正處前週一朝實錄中的食貨記載,其實世宗顯德初年開始,吳越國的雪鹽便漸漸佔據了我中原鹽務所需,吳越的鹽質地優良非我中土可比,且算上運費,只要是沿海、乃至黃淮運河沿岸州郡的吳越鹽價,都比齊魯之地沿海曬鹽所得便宜。
因此後來朝廷鹽政漸漸廢弛對鹽場生產的督管,只要每年沿海鹽課供給充足,便不問來路,只管徵稅。近十年來,齊魯鹽場幾乎盡數荒廢,鹽丁鹽民或流亡他鄉,或轉為耕作。只有關中漢中等地,因為離海太遠,轉運也頗為不便,自古都是以河東池鹽、蜀地井鹽等販運供給,所以一直不曾被吳越人的海鹽取代。
建隆元年年底,齊魯之地失陷於李逆之手後,吳越人自登萊海貿而來的道路便被掐斷了,李逆又禁止兩淮之地的吳越鹽過境,嚴查邊防,故而建隆二年起,我大宋實則已經漸漸陷入鹽荒,僅靠偽漢、偽蜀池鹽井鹽,乃至兩淮之間逐利私商販賣的私鹽維持中原百姓所需——這一點陛下是早就知道了的。臣此番趁著登萊收復安定,原本試圖去巡查是否有吳越海商重新前來貿易,才得到這個不幸的訊息——吳越人倒是謹守朝廷之命,不許資敵以軍國物資資助李逆,然登萊自陷於李逆之手後便不曾有吳越人來,以至於如今吳越人似乎還不通其中訊息,不知此處已經在朝廷之手了,依然遲遲沒有海商前來。”
“朕不是兩月前還讓你到了登萊後派過幾次密使去吳越傳令,告知吳越人恢復海路通商的麼?”
“臣著實如陛下所命派了人去,可是有兩撥剛剛渡淮便被李逆的搜查者抓住了大半,只有個別從人逃回報信,另外還有兩隊連信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