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嫂子,這是我的一個熟人,人家送徽州特產給我們嚐嚐哩。”他嫂子聽了,這才露出笑容謝了一聲。等嫂子轉身進去,蘇應祥又顯得拘束起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香榧就說:“你去上班吧。”蘇應祥看了看錶,就抱歉說:“那好吧,我家你也知道了,有空就來坐坐吧。”香榧說:“我會的。”蘇應祥便笑了笑,這才轉身走了。香榧又望了一眼他家的房子,也是普通的兩層樓房,進門一個過道,邊上是窄窄的樓梯。一長街都是這樣,一家挨著一家,倒是比她們里弄還顯得緊匝些。
第四章 徽香夢(12)
回到家後,就跟太太說起遇到蘇應祥的事。桂珍也認為該還了蘇先生墊付的錢。香榧把兩天賣醃醬菜的錢和自己平時積攢的集到一起,湊攏了一百塊,就決定明天去還給蘇應祥。這件事早點辦了,她也覺得安心。
到晚上睡覺前,香榧準備將菜罈子翻動一下,卻發現有幾個蓋子沒蓋嚴。開啟一看,菜的顏色都變了,用手捻起一嘗,竟是澀味,再看其他的罈子,同樣如此。她趕忙叫太太過來。桂珍一看,也驚得目瞪口呆,叫道:“沒人進來呀!誰會幹這種事呢?”再看大寶在一旁傻乎乎地笑,香榧一下閃過那天的情景,便問:“大寶,是不是你放了什麼?”大寶張著嘴,指了指外面,又一下躥了出去。倆人正詫異著,就見大寶拿了個罐子來,又要往裡倒。桂珍這下惱了,一把搶下後,揪起大寶的耳朵吼道:“你怎麼把洗衣服的鹼拿來了,誰要你害人的?”大寶被揪得直叫喚:“姨這樣呢……姨這樣呢……”
香榧坐在床沿上,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指望這幾個罈子的菜早點接濟上,好還了蘇應祥的錢,這下又泡湯了。見太太打得大寶殺豬似的嚎叫著,她看不下去,又上前制止桂珍:“算了,他也不懂事,事情已經出了,打他也沒有用呀。”太太哭道:“他現在會做這種事,哪次我們一不小心讓他在菜裡丟些有毒的東西進去,我們死了都不知道啊……”香榧一想也覺得事情嚴重,就對太太說:“本想是放在堂屋裡好敞一點氣味,其他兩間房小,放進去氣味也重。看來還得搬到我那屋裡,放不下我就睡到堂屋裡來。平時那門就鎖上。”桂珍到了這番情形,也只能應了她。
把太太和大寶安頓完,香榧才上床睡覺。想著那幾罈子菜,又心疼得睡不覺。那菜和罈子還是柴佑生幫她買的,現在他一走,自己就要起早去買了。此時,她才感到柴佑生幫了她多大的忙,也開始有些想念他了。在徽州時,柴佑生就是有名的能幹人,除了傢俱做得好,他的木石雕工也精湛。只是聽說他跟堂客和不來,常常四處做工來逃避回家。香榧知道這些情況後,越發疏遠了他。雖說柴佑生長相和人品都不差,但畢竟是有堂客的人,何況跟太太還是那麼一層關係。再說,香榧也有自己的心思,她是佃戶之女,父親又是個酒鬼,常常把戚家借給他的口糧拿去換酒,無力還債,就把她抵給東家做丫頭。在戚家大屋過了一段時間,香榧才知道世上還有另一種生活,她開始鄙視自己那貧窮的家,鄙視像她父親那樣的男人。因此戚先生就成了她心目中好男人的楷模。她覺得有本事的男人都會出去闖世界,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會像她父親那樣呆在徽州。柴佑生雖說有手藝,人也精明,但他沒文化。跟戚先生一比,就覺得差了一大截。後來柴佑生來到漢口,給她們不少幫助,香榧才開始重新看待他,卻不曾有其他的想法。可一推上車子,自然而然又想到了他。特別是現在,她越發勾起了一份思念。他在上海會怎麼樣呢?她開始為他擔起憂來。
第二天下起了雪,灰濛濛的天空裡,雪片飛絮般地飄著,地上、瓦上很快鋪上了一層白毯子。但不長時間,又被路人踩髒了,那雜亂的腳印像條蛇,逶逶迤迤地伸展到遠處。幾個孩子在路邊乾淨的地方堆起了雪人,一個孩子拿了兩個煤球給雪人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