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谷。哨聲剛止,霍地一下,這夥背向端坐著的人,整齊而又迅速地像蟒蛇般全翻了個身,使柳蔭崖暗暗吃驚,青鬃馬向後倒退了幾步。
倏忽間,柳蔭崖和這夥不速之客打了個照面,但見他們清一色地全披著玄色大氅,頭戴面罩,只是站在當中的那位與眾不同,他比同夥要高出半頭,年齡在六十開外,頭上戴著一頂用厚氈做的鴨尾紫巾,不藏面,一張古銅色的瞼龐上縱橫交錯地佈滿了小蜈蚣般的條條疤痕,一部棕紅色的絡腮鬍子像發怒似地戟張著。他旁若無人地屹立在那裡,活像一尊紫銅鑄像,不威而自威,不嚴而自嚴,顯示出他是頭頭兒的身份。紫臉老人見柳蔭崖沉著地策馬向前,猛地爆發出一陣磔磔怪笑,顯得淒厲而又可怖,令人不寒而慄。他笑罷,隨即把右手大袍袖呼地一抖落,袒露出左臂上擎著的那隻形狀可怖可憎的禿鷲。禿鷲經他一撥,猛地撲扇著黑壓壓的兩片大翅膀沖天而起,低飛盤旋,兩隻綠光閃閃的鷹眼直勾勾地盯著下廂的柳蔭崖,欲撲、欲啄、欲抓!
這剎那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入解承忠的眼瞼,就像一塊巨石落進了他的心海中,又沉重又激盪。他完全明白了,這不僅是擔心出事而偏偏出了事,而且這夥人是大有來頭的。必須做好應付一切可能發生驟變的準備。
解承忠急匆匆地兜到了車隊的後面,向女兒驪珠作了一番關照,末了又再三交代說:“別耍孩子氣地不知深淺,記住,緊緊挨在車的後面,不要慌亂,不管前面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許你露面,我和你師哥都會有安排,並能應付一切的。知道了嗎?”解驪珠撅著小嘴點點頭。
他已經沒有時間和愛女多磨蹭了,掉身將馬韁一提,一個趟子掃到了柳蔭崖的前面,不卑不亢地挺胸收馬而立,以不變應萬變,靜候事態發展。
紫臉老人大馬金刀地迎上一步,上下週身地打量著解承忠,一遍又一遍。他那錯綜複雜的心情在紫臉上也明顯顯露出來,使那本已極難看的臉更加醜陋了。他定了定浮躁的心情,取下頭上的氈帽,用手指彈了彈,復又戴到頭上,用撞鐘般的洪亮聲音說:“好!到底有‘金鞭無敵’的樣子。難怪那杆雙龍鏢旗會鎮懾江湖,為官紳豪門立下了汗馬功勞。怎麼樣?姓解的,這輩子過得夠風光、夠得意了吧?咱倆可久違了。喏,這廂先見個禮兒吧!”說著,雙手抱拳一拱。
這番話,可把解承忠說了個既懵懂又忐忑不安,即使話帶譏訕吧,那他為什麼不用“久仰”這個詞,而要說是“久違”呢?如此說來,肯定兩人過去曾在何處會過面的。
解承忠聞言,急忙在記憶深處搜尋,可是泛起來的卻只是一個又一個的白點子。是的,紫臉老人今日在此恭候,顯然是作了準備故意尋釁。解承忠是位重情義尊武德的人,從不挾技凌人,他既憶不起來者的往事,就連忙拱手還禮說:“解某走鏢,僅為餬口,從不折腰事權貴!在此,恕解某眼拙,且又老邁愚頑,實在記不起在何時何地有幸見過尊駕。今日在風陵渡邂逅,能否請教尊姓大名?”
解承忠雖在江湖闖蕩多年,但他仍保持著將軍風度,不愛使用江湖黑話。
“呵哈哈!”紫臉老人又是一陣怪笑:“解老鏢師,你也太貴人多忘事了,居然把一個老朋友給忘得一乾二淨!可老朽倒是常常在惦記著你哩!如今得悉,你走過這趟鏢以後,就要‘刀槍入庫,放馬南山’,歸里納福了;作為故人,理當特地趕來送行,聊表心意,以盡昔日之誼。”
解承忠想,來人一再提及是“故人”,可自己又實在無法憶起。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是存心衝著自己而來,那麼吃不了也得兜著走,所以反倒顯得鎮靜了。不過此人到底是誰?這麼個大啞謎竟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