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不清楚太師叔究竟經歷了怎樣該是痛徹心扉的往事,正如同我不明白為什麼太師叔從來對師父嗤之以鼻。
後來師父逐我出了師門,我在河南道上結識了向大哥,石樑上一場混戰,我兩人都沾了滿手的血。正教和魔教難得的聯手要宰了我們以後快,追兵實在多了,我們只好落荒而逃。
滿山的濃霧裡忽然聽到身後點蒼雙劍滿是輕蔑的罵了一句:“姓向的,這次可沒有封秦那替死鬼再冒死救你!”
我一怔,忽然留上了心。
那一剎隔著霧向大哥的眼色似是突然重重地變了,拍出的兩掌夾雜著風聲狠戾,颳得我臉頰生痛。那兩人哼也沒哼,便掉下了身邊的山澗,過了一會,騰騰兩聲悶響,才直墮到底。
向大哥啐了一口,罵道:“這兩個混蛋平日耀武揚威,說甚麼‘點蒼雙劍,劍氣沖天’,他奶奶的跌到山澗底下,爛個你孃的臭氣沖天!”
去梅莊的路上,馬車裡我問他:“那個封秦是大哥的朋友?”
他挑起眼來不說話,過了會兒,忽然笑道:“你的劍法是風老先生教的,封秦的事他沒跟你說過?”
我搖了搖頭,說:“太師叔只提了這個名字。”
向大哥“嘿”的一笑,說:“也是,當年為了這人他風清揚幾乎橫劍抹了脖子,要是我,我也不說。”掀開了車壁的簾子,問我:“這臨安城原是南宋故都,你看景緻怎樣?”
我向外一瞥,笑了笑,心想我哪裡看得懂這些。
向大哥說:“幾十年前他便死在臨安城。”我點了點頭,說:“這位前輩原來過世了。”
向大哥低下眼來,又是一笑,說:“早死了,那人……嘿嘿,那人也算是我朋友,老向這輩子就你一個兄弟,不多不少,也只他一個朋友。他這人也不知長了個什麼腦袋,像個瘋子,明明比我還小著幾歲,偏生愛拿大,見了誰都當成小孩,又護雛的緊……”說著說著便開始笑,低低的,開始還有聲音,後來便連聲音也聽不見了,只是笑。
我順著車壁的簾縫兒看出去,只見臨安城的街角脊頂風塵古舊,好像寧姨屋子裡一副掛得久了的水墨山水,依稀透出了底色的老黃。
少林寺古剎千年,簷高匾大,我躲在“清涼境界”的金字匾後,聽任教主和向大哥你一搭我一搭的和方證大師左冷禪打著場面話。
方證大師道:“這位是泰山派掌門天門道長,這位是華山派掌門嶽先生,這位便是當年的甯中則寧女俠,任先生想必知聞。”
任教主忽然“咦”了一聲,問道:“你還在華山派麼?”
我愣了愣,不知道任教主問的是誰,卻聽寧姨的聲音笑了一聲,說:“華山派是他氣宗開的麼?他姓岳的若是趕不走我,我便住了又怎樣?”
寧姨自來說話便是巾幗不讓鬚眉——她早在我被師父撿回華山之前便住在華山上的劍舞坪,比只師父小了幾歲,一直不曾嫁人,平日裡雖與華山弟子不大來往,待我卻是極好極好的。
而師父是正人君子,自然也不會趕一個女子下山。
那時候我年紀小,只道她是無家可歸才會住在華山,年紀大些闖蕩江湖時,才聽人說了當年寧女俠一柄長劍的鼎鼎大名。
只是我沒見過她與人動手過招,有時練劍割傷了自己,她便替我扎傷,說說笑笑間,從來不會提起過往。
……上藥時還不忘在我頭上拍一拍。
——我不知道,原來寧姨和任教主向大哥居然是認識的。
師父自來涵養極好,寧姨的話雖有些嗆他,他卻只是笑了笑。向大哥說:“小妹子,你還是小心。你學風老先生的劍宗,哪裡及得上他氣宗的肚皮功夫?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真小人好對付,哼哼,他媽的偽君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