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載機轟轟響著。
在陌生海域上空畫出一條歸家航線。
周廷衍左肩傷口嚴重感染。
肩頭紅腫,冒著沸騰的熱一般,肌肉一跳一跳,錐心地疼。
但他現在不疼了。
人在高燒中,依著溫沁禕,聞著她身上的淺淺桃香,睡得昏昏沉沉。
付野不說話。
默默脫下外套,單手提著,落到溫沁禕肩上,“你不用推辭,老闆交代過,要好好保護你,曉爽也交代過。”
她還在月子裡,弄不好要落下病根。
溫沁禕說了聲“謝謝你,付野”,臉色更加慘白。
小腹絲絲疼著,褲子涼涼的潮溼。
她不想自己,而是想周廷衍是怎麼在漁島堅持了四五天。
溫沁禕只有將周廷衍抱得更緊,再緊一點。
恨不能把身上的所有溫暖都給他。
而那些關於漁島支離破碎的片段,一幀幀混進周廷衍的夢……
漁島經歷二次大規模爆炸後,他靠著椰樹,控制不住地下墜,手扒著樹幹,剮蹭出整個掌心的熱痛。
滴滴紅血從肩頭湧出,滲過襯衫,落入海沙。
周廷衍再也聽不見風與海。
再也無法感受日月與潮汐。
最後,不知晚汐漲退了多少次,周廷衍終於被陣陣溼涼叫醒。
那時候,傍晚紅日卡著海岸線,萬物暖紅。
他已經離椰樹很遠,就要沉海的位置。
而歸國的客輪,早已沒了蹤跡。
離岸很遠,漂著一艘好壞未知的船。
周廷衍身後,變為一座焦黑漁島。
房屋倒塌,萬物狼藉,偶爾從暗黑中竄出一簇叫囂著的紅火。
試圖再次掀起驚天之勢。
身處環境已然這樣,更糟的是,周廷衍從未覺得如此飢餓。
嘴唇是他自己看不見的蒼白。
整張俊臉像是結了一層冰霜,既冷又白,稜角分外瘦削凌厲。
與此同時,絕望更進一步,周廷衍發現婚戒丟了。
那是他回家的信念,是他不丟不棄的此生所愛。
周廷衍咬著牙按住左肩,勉強坐起了身。
過程中,好像有硬物卡在西褲口袋裡,因著他的動作而被折斷。
也許是妻兒不讓他出事。
周廷衍把硬物從口袋裡拿出,才發現是兩袋長條巧克力。
是溫沁禕的巧克力。
離開盛北那天,周廷衍為她的空腹產檢準備的,備了四塊,她吃了兩塊。
溫沁禕每次空腹產檢抽血後,都要吃巧克力。
落日餘暉裡,周廷衍剝開一塊巧克力吃下。
又緩了好久,跌跌撞撞四處找了婚戒未果後,終於認命地入了海。
他幾乎在瀕死的狀態下,不停地遊, 不停嗆水,反覆上升與下沉,終於從岸邊遊向了遠處的船。
那是他唯一能回家的希望。
周廷衍不記得他是怎麼進的駕駛艙。
只記得雙手剛搭上船尾舵,還沒等啟航,茫茫海面就在雙目中愈聚愈黑,最後消失了邊際……
再一次喚醒周廷衍的,是艦載機的嗡鳴。
它不停在漁島上方盤旋。
一圈又一圈,久久不肯離開。
明明滅滅的機身警示燈中,周廷衍看清了機身編號。
來自於他的艦廠。
周廷衍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船燈點亮。
再吃下唯一一塊巧克力,補充些微能量後出了駕駛艙。
還沒等站穩,“呼通”一聲,那道長身倒在了船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