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吃飯。今天他給自己改善生活,買了一大碗羊肉燴麵。若擱往日,他呼嚕呼嚕,一會兒就吃完了,會吃得滿頭大汗。這會兒因心思都在唐麗華身上,只顧想著和唐麗華說話,好像味覺轉移走了,或發生了改變,肉不是肉味,面不是面味,吃到嘴裡都是木不登的。又好像,只要和唐麗華在一起,只要能和唐麗華說話,吃飯就成了次要的事,吃飯不吃飯都無所謂。一頓飯不吃無所謂,一天兩天不吃也無所謂。餐廳裡並不安靜。礦工在井下打眼、放炮、刨煤、攉煤幹慣了,在餐廳吃飯的動靜也不小。筷子碰在碗上的聲音,碗碰在牙上的聲音,牙咬饅頭的聲音,饅頭在舌頭上翻滾的聲音,一連串的聲音在餐廳各處響起。有的礦工在排隊等候買飯時,喜歡用筷子敲空碗,敲著敲著,就敲出了節奏感,跟打擊樂也差不多。有的餐桌之間還站著一位當地的農民,農民腳邊放著一隻大號鐵桶,用以收集礦工碗底的剩飯,提回去餵豬。鐵桶像淋蠟一般,裡外都很髒汙。有人看見髒桶倒胃口,一碗稀飯只喝了半碗,就嘩啦倒進桶裡去了。農民咧嘴樂了,彷彿在說:“我就是要用髒桶噁心你,你中計了,你一口不吃才好呢。你瘦了,我的豬就肥了。” 宋長玉不為餐廳的一切所幹擾,身心好像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在這個境界裡,他的心為唐麗華所生,眼睛耳朵為唐麗華所長,眼中耳中心中只有唐麗華,別的有等於無,都不在話下。燴麵裡也有粉條,他用兩根筷子夾起一根,剛要往嘴裡送,粉條斷了,斷為兩截兒,落回碗裡。宋長玉不是故作斯文,他在想下面跟唐麗華說什麼。他想起了一個話題,說礦務局來的周老師學問真大,講課講得真好,估計周老師一定是大學新聞系畢業。唐麗華問他哪個周老師。宋長玉還不知道周老師的名字,說就是礦務局宣傳部的新聞幹事。唐麗華連周老師都知道,張口就叫出了周老師的名字,說:“他呀,什麼大學新聞系畢業!我聽我媽說過,他是‘文革’期間的‘老三屆’,頂多也就是初中畢業,說不定連初中都沒上完。”
宋長玉表示了一點懷疑,說:“不會吧?怎麼可能呢?周老師寫的稿子在《人民日報》上都發表過。”
唐麗華說:“沒錯兒,那傢伙可是個天才!他不光新聞報道寫得好,我聽說他還寫詩歌呢,你不知道吧?好,你慢吃,我先走了。”
唐麗華起身離去後,又停了片刻,宋長玉的味覺似乎才回來了,又恢復到正常。他看見一個等候收集剩飯的農村婦女轉到桌子對面來了,眼巴巴地看著他的飯碗,像是在提醒他,又像是在催促他,飯已經涼了,他可以不吃了,可以倒進桶裡去了。他拒絕似地看了那婦女一眼,大口大口吃起來。他不僅吃完了羊肉、麵條、白菜和粉條,連湯都喝完了,喝得一滴不剩。
周老師中午要睡午覺,下午的課兩點半才開始。宋長玉不必睡午覺,他沐浴著春風和春日明媚的陽光,到鎮上的商店去了。他準備買一雙皮鞋和一條褲子,把自己好好“武裝”一下。礦上雖然也有商店,但商店比較小,貨物品種不怎麼全。他曾到鎮上的商店看過,那裡的營業面積大得多,商品也稱得上琳琅滿目。在農村老家時,宋長玉一個很大的願望是將來能夠有一塊手錶。村裡在外工作的那位幹部每次回家探親,腕子上都戴著明晃晃的手錶。手錶是明晃晃的,手錶的鏈子也是明晃晃的,很是晃人眼。聽村裡人說,那幹部的手錶是全鋼的,防震的,防水的,一塊手錶值一百多塊錢呢。有的小孩想把手錶摸一摸,幹部說不行,他的手錶害羞,一摸就不走了。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