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階,悄無聲息地入殿去了。
臨窗處,長長的躺椅上,太皇太后半坐半躺,似已深深入夢境,只在身上蓋了一條羊皮毯子禦寒。
寧昭小心地走到躺椅旁,屈膝跪在她的身旁,定定凝視著這個一手撫育教育他的老人。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側頭,把頭小心地放在她的膝上,既不讓沉睡的祖母被他的重量驚醒,又可以感覺到祖母身體傳來的溫暖。
恍惚間,時光流轉,他依然是許多年以前,一無所知,也無所依恃的可憐稚子,靠著祖母的全力呵護、小心安排,在那充滿紛爭與危機的宮殿深處,慢慢長大。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很久,直到紛亂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才用輕得彷佛只有他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說:“皇祖母,孫兒到底還是沒有下令。費了那麼多心血,好不容易有今天,孫兒竟然讓一切功虧一簣。皇祖母,這人世間,也只剩下你,可以責罰孫兒的任性了。”
沉睡中的大秦國第一貴婦人平緩從容地呼吸著,沒有回應寧昭的低語。
而寧昭需要的,也並不是回應。如果此時太皇太后是清醒的,也許他也未必會流露內心的軟弱與無助。
“皇祖母,孫兒倒也不全是感情用事。孫兒細想過了,那人雖元氣大傷,功力受損,但要是放棄救護納蘭玉而選擇放手一戰,我們派去的人,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可以殺得了他。若要在京城之內調動大軍,一來過於驚世駭俗,驚擾民心,二來,納蘭明也只此一個兒子,相府上下,還有門客府衛,他屬下也有門生心腹,真激怒了他,奮力一拼,平白讓楚人看盡笑話,還白白賠上納蘭玉一條命,也讓君相不和之事,見於諸國。倒不如暫不動手,就讓他為救納蘭玉耗盡每一分心力,他日再設局……”
“便不是為了這些國事籌謀,只是想保全納蘭玉一條性命又有何不可……”老婦人溫潤的聲音響起:“皇上又何必一定要說服你自己。僅僅為了不忍殺了納蘭玉,這個理由,有什麼不好嗎?”
寧昭一怔,抬起頭,看入一雙歷盡滄桑,威嚴中卻依舊溫柔的眼,他復又垂下頭:“孫兒是皇帝。”
太皇太后微笑,伸手輕撫在他的頭上:“皇帝何嘗不是人。”
這樣溫柔的話,天地之間,也只有這個老婦人會對秦王說。
寧昭心中一陣說不出的酸楚,輕聲道:“孫兒枉負了皇祖母多年教誨,原以為,皇祖母會責罰孫兒。”
太皇太后輕嘆,眼神裡又是欣慰又是憂傷:“我記得你是皇上,我更記得你是我的孫兒,這件事,你做得已經夠好了,不需要再進一步了。用納蘭玉一生的傷痛令那人再不是金剛不壞、無隙可擊,已經足夠了。皇上,你不忍,理所當然,就是我,這幾日,也總想著那些年,那個玉兒,像孫兒般在我膝前玩鬧的日子呢!這一切,真的夠了,只不知道玉兒將來,明不明白你的苦心周全,他還會不會似以前那樣不怪你?”
寧昭有些苦澀地笑笑,慢慢的,有些軟弱地伏在祖母的膝上。
明不明白?會不會怪?很久很久以前,對於未來的歲月,他就不再有期盼了。人生總是如此,想要得到一些,必要失去一些。於是,他就這樣漠然地,甚至主動地任憑一些重要的東西,就此一點點逝去,並且告訴自己,我不在乎,這不要緊。
直到他親手把胞妹推進地獄,親眼見那美麗眼睛裡的溫暖與光彩漸漸黯淡。而現在,是納蘭玉……至於將來,還會是誰……他已不再去想,也許這人世間,仍能繼續理解他,完全明白他的,也只剩下這年邁的婦人了。
太皇太后眼睛裡含著些許憂傷,凝望那伏在膝前如孩子般脆弱的孫兒。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悉心教導的孩子,他如此聰明、如此堅強、如此決斷、如此隱忍,於是,世人便漸漸忘去,其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