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忙不迭地跑來對她說,姜小姐來接你了,小姐!
“你來做什麼?這冰天雪地的,你怎麼過來的?”她急急跑出去迎,看到姜希婕什麼都沒帶,一個人空著雙手就來了。“開車開到不能開的地方,僱黃包車。黃包車跑到不能跑的地方,想找個轎子又嫌太慢,乾脆和老農一起坐了人家的牛車過來。”“你也不怕你這身好好的短大衣濺了泥點子!”王霽月連忙上下檢視,卻被姜希婕扶起來,“哪兒來的那麼多泥點子,我還專門穿了件短的。”“冷不冷?快來喝杯熱茶。”王霽月拽著她進屋,手上勁兒也不敢使大了,畢竟手腕還是受過傷,“不冷不冷,前陣子家裡羊肉吃的多了,成天都燥熱的很。”
可她甫一進屋,因房間空蕩而顯得咄咄逼人的空氣就開始向她侵襲,這地方是不會再有什麼人住了。老房子都像是有生命的,一旦沒有人住了,就像老人失去了精氣神一樣,開始逐漸衰老,破敗。年久失修只是筋骨壞了,沒人住的房子會開始變得不再保暖,荒草和蛛網叢生,最終荒廢,死亡。
“空落吧。”王霽月給她倒上茶,又給她遞過一個手爐。把她的雙手攏在上面,“捂著點手腕,別受了寒鬧得嚴重了。”姜希婕點點頭,有時候遇上了王霽月她就容易變得語塞。“怎麼就來了?還不跟我說。”“我。。。想到你要回來了,不想你一個人回來,就來了。是有點突然。”說著守著,她的頭也很乖的低了下去。王霽月微笑,興之所至,驚喜之餘,竟然伸手去擰了擰她的耳朵,“是啊,很突然,讓人措手不及。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著走了。”“我,”“我很驚喜啊,你來了。”外面刮進一陣冷風,王霽月走去把門關了個嚴實,生怕姜希婕著涼似的。“我挺高興的,你別覺得自己又做錯了。你都做得很對,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都在。”
她回身坐下,就著一杯熱茶和溫熱的手爐,和姜希婕說起小時候。什麼小時候總是摔跤啊,什麼摔跤總是摔到頭,什麼小時候去私塾裡讀書半路差點掉到水溝裡啊,什麼小時候逢年過節都在家裡打年糕啊,過年的幾百斤的年糕啊。她把她這段日子以來想要封存保護的記憶又重新為了姜希婕開啟,傾訴,從大瓦罐裡的陳釀的酒變成初春化凍重新流動起來的河,重新溫暖了她的身體,她的心。
說著說著,忽然眼眶一溼,還來不及多孝順母親一點,人便故去了。姜希婕什麼也不說,只是替她擦去眼淚,讓她靠在肩頭安靜的再哭一會兒。只當著自己的面,她才能放肆的哭一會。
灰塵也是有重量的,記憶也是,會把人壓垮。
充滿了記憶之地,如今因為人的故去,此地對於生者的意義也會逐漸消失。猶如一座城池一般逐漸沉沒於平靜的深不見底的大湖之中,永遠的消失。可能每一次的別離都是如此,一旦別離此地,就是永遠的別離此時此刻的此地,以及在此地的此時的自己。一旦告別,再回來時,時間不同,地點的氛圍,有關的情思,甚至於夜風中的氣味,都會或多或少的改變。少小離家老大回,終於從主,變作了客。
夜裡似乎又下了一點點細雪。姜希婕半夜醒來,看見窗外的影子,怕王霽月會冷,便給她又好好蓋實了被子。趁著王霽月熟睡,她偷偷吻了她的額角。我一定會陪著你的,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她從背後摟著王霽月,靠的近一些,再近一些,假如現在兩個人不是身在兩個被窩裡該是多好。。。
王霽月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坐著一艘小時候經常坐的烏篷船,不知道去哪裡。兩岸都是人,卻看不清楚任何人的面容。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卻似乎也無所謂,遂任由船伕划船。直到出了城,進了一片龐大的沼澤,四周都是長滿了蘆葦的低矮的潿洲。她看到一隻青鳥從頭頂飛過。青色的鳥,體態修長而曼妙優雅;落在遠處的一片蘆葦裡。她想追著這隻鳥,追到了它,細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