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果然已成他們眼中之釘?
無數可怖念頭紛湧而至,迫得雲漪無法呼吸,胸口彷彿梗著一柄冰冷鋒利的刀刃,稍有動彈就會刺入心臟……她還不能動,情勢一切未明之前,輕舉妄動只會讓危險提早逼近。
或者再賭一次仲亨的信任?不,她不敢……相隔不過月餘,督軍府朝夕相對的恩愛已蝕去了她的狠勁。她再不能像當日一般,豁出一切去奪槍,拿性命賭他的信任。那時她還不怕輸,而現在怕了。萬一他不相信,不原諒,又該怎麼辦?
比起被仲亨懷疑和厭憎,她寧願獨自面對十個百個長谷川的威脅。
她這裡驚濤駭浪滿心掙扎,而霍仲亨也在凝神審視她神色變化,靜待了半晌,仍看她恍惚怔神,終於忍不住喚她,“雲漪,我在同你說話。”雲漪心念已定,再無掙扎猶疑,緩緩抬眸望定他,笑道,“我總得想一會兒啊,許久不提這個人,我都快忘了。”霍仲亨搖頭笑,“沒良心的東西,總還是待你好過的。”
沒良心的東西,雲漪一怔,恍惚記得那個倜儻溫柔的人也曾在她耳畔這樣說過。這話若換作旁人說來,必少不了拈酸之意,惟獨從霍仲亨口中輕描淡寫說出,卻是一派自如。以他的磊落性情,自不屑計較這些,也從不介懷她的過往。雲漪明白他,便也坦然一笑,“是,薛公子待我是不錯的。”霍仲亨頷首示意她說下去,雲漪沉吟片刻,由衷說道,“你問我對他了解多少,這很難回答。若是單以一個女子眼光來看,他相貌風度無可挑剔,為人知情識趣,十分令人心儀;若是以我的立場看來……”
“如何?”霍仲亨目光深邃,隱隱含笑。雲漪暗自思量了下,提醒自己不可說錯說漏,此時在他眼裡,她還是薛晉銘的棋子,受著那人的利用。她悵然一笑,“即便是你問我,自始至終,我也並不認為他是惡人。”這話確是雲漪肺腑之言,對霍仲亨也無需遮掩。
霍仲亨靜靜凝視她,目光越發深邃了幾分,看不出是喜是惡。雲漪娓娓說道,“薛晉銘早年東渡求學,自然與日本人親厚。可他出身世家,自恃清高,人品風骨雖不見得高明,但也不至於齷齪下流。外間都說他奴顏賣國,我卻總有些不信……有時我在想,磊落如你,也受人言之累,那薛晉銘又會不會是被人誤解,會不會也有他的苦衷?”
一觸即發(3)
霍仲亨久久不作聲,雲漪雖是坦然,卻還是有些忐忑。此時為薛晉銘說話,一半出自她真心,一半也出於利弊權衡……薛晉銘與日本人是否真有勾結,她一直是懷疑的。此時就算她不說出來,他也自會有所判斷。
霍仲亨看了她許久,朗聲一笑,目中流露激賞之色,“雲漪,我沒有看錯,你果真是一塊瑰寶。”雲漪錯愕,旋即紅了臉頰,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你和我想得不差,看來真有靈犀一說。”霍仲亨望住她,若有所思道,“我雖然不喜歡薛晉銘這公子哥,卻也不信這全盤亂子都是他弄出來的。如你所言,他還未折墮至此,也不夠厚顏辣手。我想他是受人利用,被人推到前頭當槍桿子使了。若真是如此,必有人躲在暗中兩頭挑撥,趁亂漁利!”
隨著話音落地,霍仲亨雪亮目光也落在雲漪臉上,令她周身血液彷彿凝固於瞬間。
“這……”雲漪抬眸迎上他目光,無瑕可擊的笑容及時浮現,嬌嗔道,“被你一說,好似處處都是陰謀,越想越怕人了!我不要管,總之有你在,什麼薛晉銘、長谷川……都與我不相干了!”這一招四兩撥千斤,不著痕跡帶過了他的話頭。而她的話,如同她的笑顏,都恰到好處地叩擊在他心坎。霍仲亨深深動容,將她緊攬在了懷中。
“仲亨……”雲漪仰頭攀住他脖頸,在他頸上淺吻輕啄,喃喃道,“外頭這樣亂,你千萬不能再出事,我再不要看到你受傷流血……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