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旁人看過,現在用了這所院子來放置,想來,也總應該讓你見見。”
葉孤城似是想到什麼,面上就有了幾分說不清的神色,舉步隨著景帝進了內室。
屋內與外面截然不同,沒有任何擺設裝飾,空蕩以極,唯有一張極大的畫像,掛在正中的牆上。
景帝微微抬頭,看著那畫中真人一般大小的肖像,眼神就逐漸地柔和了起來,慢慢道:“我與你母親相識後不久,便親手為她繪了這幅像……只是筆下難描,亦不過得她六七分神采而已……”
畫中是一名白衣女子,十七八歲模樣,身後,是碧藍無際的海面。
只需一眼,也許天下間就沒人能夠再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亦不過如此。
葉孤城凝目而視,畫上之人,眉眼之間與他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沒有男性的剛鐫之態,更多了一抹女子的清麗婉湄。景帝靜靜立在旁邊,半晌,才慢慢道:“朕初見你母親時,便是在海邊……後來一直將這畫鎖在箱內,不曾再細細看她,直至把她的樣貌,開始模糊……若非如此,第一回見你時,朕怕是已經能認出……”
葉孤城靜默一下,然後緩緩道:“既是想見,又何必深鎖箱底,不見天日。”
景帝聽了,就忽然,微微一笑。
“……不能看,不敢看。”
一旦看了,想了,就是,疼。
父子二人靜靜在屋內站了很久,直至景帝打破了沉寂。
“刺客一事,眼下仍無眉目。”
葉孤城將目光從畫上收回:“是。一干人等隨身之物,皆無破綻,沒有任何線索可循。”
景帝神情淡然,只道:“朕曾說過,俠以武犯禁……竟於京都之中刺殺朕親子,這些武人,未免膽子也太大了些。”
葉孤城不語,頓了頓,方道:“既為江湖中人,當有仇怨結身,我自十餘歲入江湖直至如今,類似此次之事,不可勝數,父親又何必過於在意。”
景帝看他片刻,然後便微微輕笑一下,道:“朕尚未與你相認之時,曾與勖兒談及,當時朕說過,你雖對權貴之人疏遠淡漠,卻又圓轉留有餘地 ;對敵人則剛凜果決,手段雷霆;清心自持,無所欲求,不耽奢靡,不重榮華,雖性情疏傲,卻非一味孤狷不群。尤其心境深睿,眼界遠度,果真人物非常。”
輕輕摩挲一下指上的紋絳丹珠方戒:“只是昭兒,你既有殺伐果決之心,又何必還要有悲憫之意……朕有時亦有幾分不明,劍乃兇物,司主殺戮,你能夠於此道間有這般成就,為何卻又有待人寬厚,優柔溫款之時?”
葉孤城淡淡道:“劍者,兵也,兵者,兇也。劍乃兇物,司主殺伐,父親此言,自然並無錯處。”
眉目間幾不可見地柔和了一瞬,似是想起什麼,卻是一閃即逝,只繼續道:“聖人之道,太上忘情,武學之道,各有所徑,劍雖主兇,然則終究是人控劍,而非劍御人。”
景帝揚眉而笑:“朕雖不習武,卻也認同你這一番話,是極有理的。”笑容漸漸隱去,負手看向畫像中人:“只是方才你說江湖中人,自有仇怨結身……昭兒,你莫要忘記,如今你已非江湖人,而是天朝上邦親王,朕的長子,何人膽敢放肆,便是藐視我天家威嚴,而非從前江湖尋怨一般,理所應當。何況你眼下身為肅王,地位不同往日,又協理經辦政事,往往一個決定,便會與各方利害相關,因此此次前來的刺客,也未必就是甚麼從前舊仇。這一點,你自是清楚,不過是不欲使朕多方查證,有所牽連罷了。”
葉孤城神情無波,只道了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