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不過也快了。”雲開客套了兩句,直入主題說:“先別管咱們的賭注,人命比天大。我是想請你轉告姚老,我馬上回渝都進行配藥實驗,可能需要南藥王他老人家的幫助,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一起過來……”
銥星電話裡傳來的是一陣沉默。
這話若是換成來神農架之前,雲開八成是不會這樣說的。掐斷電話後,他把身體靠進寬厚的航空座椅裡,閉上眼睛想好好休息一下。半個多月的奔波結果即將得到驗證,他希望以飽滿地精神狀況去應對,卻怎樣都無法入眠,只能閉目假寐。
兩個星期裡發生的事情,象電影鏡頭一般在眼前一晃而過。詭異的鬼打牆竹林、神異的野人大山、美麗卻是個夢魘的蓮花寨、奇虎的兇惡追殺、從毒匪手下死裡逃生、跟令家兄妹的爭奪等等,都是雲開前所未有的遭遇,從懸崖上跳下去的那一刻,他腦子裡的念頭竟然是:“老爸,我來找你了!”
可惜老爸沒來接他,還借姬牧野那個神棍的嘴,一腳將他踢出了鬼門關。老爺子說的對,神農架就應該是藥門中人的成年禮。這裡有瑰麗的環境,有富饒的藥材,有動人的傳奇,有隱世的奇人,還有兇惡的廝殺……
經歷過生死考驗也親手殺過人的雲開,心理上彷彿突然間成熟了許多。他扭頭望向窗外,下面是五彩多姿的綿綿大山,如同五顏六色的斑斕海洋,印照在他眼底的卻不是宜人的秋色,而是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嚮導老杜死不瞑目的眼神、冉叔抽著菸袋哼唱《黑暗傳》的蒼涼、杜三和奇虎等人的狠辣,近至眼前卻又飄然而去——春去秋來日升日落,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渺小得可憐。
他情不自禁地小聲哼唱起《黑暗傳》,音調有些疲倦有些嘶啞。
“哪一個,白頭不老得長生?
哪一個,神仙不是做古人?
想昔日,神農皇帝嘗百草,中毒而亡無藥醫。
想昔日,老君不死今何在?
想昔日,八百壽命一彭祖,到頭來,骨化形消一堆土。
我問青山何時老,青山問我幾時閒,
我問流水翻何浪,流水問我白何頭。
嘆人生,多忙碌,難比山長青來水長流……”
一旁的大山聽不懂這些語句,卻不影響他用心去感受對方的情緒。這個他生命中遇到的第一個重要的人,現在有些悲傷有些迷惘有些彷徨有些思念,如同他跟野獸搏鬥後舔傷口時的心情……大山無法用語言表達安慰,只好伸手抓緊了雲開的胳膊。
“我問青山何時老,青山問我幾時閒……”在後艙養神的左輪,無聊的轉動著手裡的槍柄,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一個女孩可以在一夜之間變成女人,而一個男孩蛻變成男人的過程,必須象蛇一樣蛻掉青澀的老皮才可能獲得新生——這是一個痛苦的歷程,誰也幫不了。
蘇杭遠遠地望了閉目假寐的雲開一眼,心底湧起一絲悸動,眼神裡有一抹憐惜還有一抹溫柔,卻沒有任何動作或開口說話。據說男人就是匹孤獨的野狼,受傷之後只會找個無人的角落獨自療傷,如果這時候有匹母狼接近,它會因為自尊受傷或者擔心被攻擊而暴起傷人,絕不會因為那母狼長得漂亮可人而心存感激,最好的應對就是不理他等他自行恢復。
遠在某個世人不可知的山谷裡,一隻有些賊頭賊腦的漂亮鸚鵡,正扯開嗓門放聲高歌徐克的《笑傲江湖》: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鴻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縱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只嘆江湖幾人回,嗷……嗷……”
山谷的草亭中突然飛出一隻清秀的拖鞋,鸚鵡的笑傲江湖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