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到出租馬車晚歸的軲轆聲音,這聲音挑動他總在惦著動身的念頭,弄得他整個晚上苦悶得像囚在監牢裡。
大清早,一等到灰色悽清的微曦透過這光窗簾的縫射進來,他就從床上跳起來,開啟窗戶看看藍天,因為他一直在掛念,伯天氣不好。這是個晴朗的日子。盪漾著的薄霧預示要熱。他不必要地匆匆穿好衣服,提前兩個小時全都收拾好了,為急於離家而癢癢的心兒早已上路。他梳洗未完,就催僕人出去僱了馬車,怕到時候找不到。
車剛啟動時的那幾下搖晃,對他是幸福的顛頓;可是到他進了蒙派那西火車站,得知離開車還有五十分鐘時,就又煩躁不安起來。
有一節包廂是空的,他租了下來,好單獨待著,還可以隨意遐想。等到他覺到車已經啟動,他坐在快車那,被輕柔迅速的轆轆聲載著,滑向“她”的時候,他的滾滾心潮不但沒有平靜下來,而且更冒出了一個孩子式的傻念頭:想用出全身力氣去推車廂的軟墊隔板,讓車子走得快些。
一直到中午,他都久久讓自己陷在期待心情裡,由於盼望而癱軟,不能活動,後來車過了阿爾讓唐,他的視線漸漸地被諾曼地的青枝綠葉引到了窗外。
列車駛過一片間或夾著溪谷的丘陵,這兒的農家產業主要是些牧場和蘋果園,它們周圍由大樹環繞,茂密的樹梢在太陽光下閃閃發光。快到七月末了,正是這片孕育萬物的豐腴大地生命元氣旺熾盛發的季節,在所有這些用高高的樹牆圈連起來的小塊土地裡,一些肚皮上長著奇形怪狀斑塊的母牛躺倒,垂著毛絨絨的嗉囊;額頭凸突,氣勢洶洶的棕色公牛或者站在柵欄邊上,或者躺在喂鼓了它們大肚子的牧場中央。在一片清新的土地裡,牧場接連不斷,大地彷彿要滲出蘋果酒和牛肉汁來。
在白楊樹腳和垂柳霧般的籠罩下,到處是小河汩汩流過;在草叢中,一些小溪忽悠一閃而過,而後又在遠處重新顯出來,讓整個兒田野沐浴在肥沃清新裡。
於是瑪里奧讓他的愛情神遊,陶醉、排解於這些蓄養著的牛群和迤邐而過的美麗蘋果園之中。
可是到了他在福里尼換車以後,急躁的心情又來了,在這最後的四十分鐘裡,他從口袋裡掏了二十次以上的表。他一直靠在窗上,終於,他在最後一個較高的小山上,看到了“她”在等他的小市鎮。火車晚了點,現在距他應當在公園與她相會的時刻只剩下一小時。
一輛旅館的公共馬車接待了他,這位唯一的旅客,馬兒用慢吞吞的步子,開始攀爬去阿弗朗什的陡峭坡道。建築在山頂上的房子,遠遠看上去帶著堡壘的味道,走近了才看清,這是一座漂亮的諾曼地小城,都是些整齊相似的小屋,一幢接著一幢擠在一起,帶著古樸自豪和舒適的氣派,兼有中世紀的鄉村味道。
瑪里奧在房間裡一放下箱子,就讓人指給他到植物園去的路。他邁開大步走到那裡。雖然離他該到的時間還早,可是卻希望“她”也許也會早來。
走到欄杆邊上,他一眼就看出了園裡沒有人,或者幾乎沒有人。只有三個老人在散步,那該是每天到這兒來享受晚年餘暇的本地有錢人。另有一群英國孩子,男女都有,露著瘦乾的腿子,圍著一個金髮的女老師玩,女教師眼光漫不經心,像是神遊萬里。
瑪里奧心裡怦怦直跳,一邊朝前走,一邊沿著道路搜尋。他走進了一條綠樹成蔭的小道。在茂密樹葉組成的穹門下,小道穿過公園,將公園分成了兩半。他順著走下去,來到一片俯瞰天際的開闊場地,他突然心曠神怡,幾乎忘卻了到這兒來的原因。
他所在的坡腳下,是一大片難以想象的沙灘。它平坦坦地遠遠伸出去一直到和海天混為一色,沙地裡有一條河漫流而過,在藍天熾熱陽光的照耀下,一些池沼成了許多點綴在沙地裡輝光耀眼的鏡片,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