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若不橫取不義之財,而鼠竊之,可謂德乎?”
是勳說你想太多啦——“不義之財,取之無傷,胡謂奪耶?竊耶?要在利於國家、生民,昔信陵竊符救趙,其誰責之?”
你要是說虛的,我真是無從勸起,你既然跟我談史事,那就豎起耳朵來好好聽講吧:“昔商湯為夏臣,周文臣事於殷,秦為周之所封,漢高亦楚義帝臣子,其與曹氏臣劉,何其相似?為桀、紂、項羽等不識天時,強逆而動,以天下為私產而強守之,故湯、武、漢高等乃橫取之也。今漢帝承天順時,禪國於魏,當感其德,不可辭也。”
曹昂說如此說來,劉協還是有德啦,可是你又說漢失其德,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是勳說根本就不矛盾——“漢自桓靈以來,失德久矣,即建安帝亦無以紹繼先世之業,乃讓之於魏。其所禪讓,可免劉姓族滅,可安國家社稷,如此而已,一讓之德,豈可抵亂世之不德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即聖人亦有其短,即盜蹠亦有所長,豈唯一長,而可掩其諸短耶?”
曹昂皺著眉頭想了好半天,最終卻還是搖頭,說我想不通:“昔漢高祖先入關中,以誅暴秦,復伐項羽,以為義帝復仇,世祖滅新莽而復國,德並大矣,即家父所為,亦無以過之也。則漢之德豈魏之德所可侔者耶?以小德而取大德,可乎?”
是勳聞言,不禁嘆息,心說你這腦袋究竟是怎麼長的,怎麼盡鑽牛角尖兒呢?“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況於天子乎?豈先祖有德,子孫即無行亦可長保其業哉?天道是在,適者存而逆者亡,何必追溯遠古?”想了一想,又再補充上一句:“若以先祖論之,曹氏之祖舜也,豈非有大德並大功於天下者耶?則曹氏為天子,孰雲不可?”
哪有狂追祖先功業,以此來證明劉氏不當滅國的?誰還找不到一兩個好祖宗出來嗎?
曹昂微微苦笑,再問:“然而曹氏子孫若失其德,亦終歸之於他姓哉?”
是勳聞言不禁一愣,心說這話可實在不好回答——誰都知道,世無不死之人,無不滅之國。可在公開場合說起來。全都得是“千秋萬歲”。誰敢公開宣稱咱們這個朝代也終究會滅亡啊。就好比既為曹家而立太子,那就證明曹操總有薨逝的一日,可是真當著曹操的面,你敢說“陛下死後如何如何”嗎?
當然也不能完全不提,因為那是可以預見的不久將來的事情,所以古人就造出很多的隱語來,比方說“不諱”、“千秋”。可至於國家社稷,誰都琢磨著得在好多代人以後才會亡啦。估計我是趕不上了,沒什麼需要,幹嘛去提,徒惹皇帝不痛快啊?
所以是勳聽了曹昂的詢問,只好繞著彎子回答——他朝曹昂深深一揖:“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太子能得慮此,真仁德之主也,魏必千秋萬世……”
曹昂說您這麼講話就沒意思了,我是真心請教。也請您直言相告——你是我家至親,旁邊又無他人。就算說了大實話,家父也不會責怪的啦,我更是絕不怪罪姑婿。
是勳嘆了一口氣,說那好吧,我就實話實說:“天下大勢,分久乃合,合久乃分;人之有生,必有死也,國家有興,必有亡也。從來開基定鼎之主,知民間疾苦,斯能振奮一時,後世子孫不曉祖宗篳路藍縷之艱辛,恐將苛虐生民,則國亡矣。即以建安皇帝論,豈非聰明之主耶?然比之漢高、光武,所差難以道里計。魏有陛下定鼎,太子賡紹,斯可無憂,然亦不能保後世子孫,世世有德者也——九鼎必移!”我實話說吧,你曹魏也必然有滅亡的一天。
“然而,夏後之苗裔何在?周固封微子也,然微子亦非殷商之大宗耳。至於嬴秦、羋楚、項羽、王莽之裔,今皆不可得見矣。乃知漢以禪魏,雖無先例,卻可為後世之宗,今不族劉姓,異日曹氏子孫亦不族矣。”咱們搞禪讓是開了一個好頭,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