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水回來遞給曹阿公。面對無理的橫加斥咄,沈冽既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氣,彷彿這些話已經在他耳邊說過千萬遍,快在耳朵上磨出繭子來了,他早已司空見慣。
“你不是來祭拜他媽嗎?櫥櫃上隔著香,你自己點了拜拜。”曹阿公見沈冽半晌不說話,又將話頭對著了我,“人去的時候不來,到現在來頂個什麼用?身子都沒了,只剩下一罐子骨灰了。”
老人家話太犀利,我不敢介面,櫥櫃上找到一盒火柴將白燭點了,掰了三根香,到沈冽母親靈前拜了拜,插到香爐之中。
沈冽目睹著我上香,他自己也折了三根香插進了香爐之中。
曹家阿公昏黃的眼睛盯著沈冽,看到他上香之後神色才稍緩,“沈家娃啊,不是我要說你。你媽去了之後你家又沒有親戚,我們街坊四鄰的,總要替你媽照看你些,不能讓你天天在外面好晃盪學壞了。等你媽五七過了,你就到個遠點兒的地方找個掙錢的活,自己謀個生計,也省得你媽在天之靈替你操心。”
“嗯。”曹家阿公說了這一大通的話,沈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進去了。
本來我知道沈冽性格就是如此,也不同他計較。但這老人實在是個直腸子,有什麼看不順眼的地方嘴上是不肯留情面的:“我說了半天你就一個嗯?你不會多講幾句噻?你這個娃就是太悶,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你連話都不說,不會來事兒的,出去幹活哪個老闆肯招你?算了算了,我不和你瞎掰扯,沒出息的東西!”
曹家阿公顫巍巍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帶著幾分對沈冽恨鐵不成鋼的火氣,將一碗茶水喝了個乾淨。
聽著曹家阿公說的這番話,我心想要麼是我,要麼是他,我們當中肯定有一個人糊塗了。沈冽好端端地上著大學,曹阿公卻口口聲聲地叫沈冽出去打工,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就算沈冽家裡的條件確實不好,但也不用輟學吧?國家對貧困學生是有補助政策的,實在不行還可以申請國家助學貸款啊。
正在我滿腹狐疑地思量著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人高喊了一聲:“曹阿公,快回來!貓兒銜了你家灶臺上的魚啦!”
“晦氣!”曹家阿公聞言急忙拄著柺杖起身,那枯藤老樹般的身子站起來地時候不穩地晃了一晃,沈冽趕緊上前扶他。曹阿公站穩後撇了沈冽的手,“我不要你扶,我還沒老到那個份上呢!”
說著,他邁過沈冽家的門檻兒,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屋簷下只剩了我和沈冽兩個人,一時間千頭萬緒,我腦海中閃現過很多念頭想要問他,但這些念頭糾結成了一個個蕪雜的線團,讓我不知該從何問起。
最終竟是沈冽一眼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他在我對面坐下,沉吟片刻後說道:“今天我帶你到我家來,就是為了讓你看看,那些阻攔我畫畫的理由。”
我抬眼看他,等著他發話。
沈冽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木質的老方桌,“這是我家,如此貧窮骯髒的陋巷,想必你看一眼就不想來第二回。”
不等我反駁,他就繼續說道:“有一件事或許你一開始就有錯覺。”
我聽到這裡,心中已經隱隱有種不妥的預感,但不知為何,我的潛意識在同理智做鬥爭,抵制著,不想聽他接下來要說的內容。
“其實我不是什麼大學生,只是一個連高中都沒有讀完的人。”他眼神清冷而又幽遠,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我和他剛見面的那時候,對萬事都持有質疑和疏遠,帶著某種不確定的打量,細細地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到你課上旁聽,之所以坐在最偏僻的角落裡,是怕被嫌棄趕出來。”
我那一瞬間腦子騰空了一瞬,思考能力在剎那間被抽空,以至於我也不知道我當時臉上到底露出了什麼表情。
我腦海裡第一時間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