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都沒有。媽的臉本來是圓鼓鼓的鵝蛋形,紅亮亮的,吃食堂卻吃成了又長又黃的爛白菜葉。
我還有一個發現,就是媽的肚子越鼓越高,四肢越來越細。她黑天白日地躍進過度,經常嘔吐,或捂著肚子暗暗流淚。後來,媽臉上生出幾塊麻子蝴蝶斑,爬在玉米芯上的土蛾子一般,難看極了。走路時,她還趔趔趄趄,很像一隻隨波盪漾的小船,歪扭著船艙樣的大肚子,兩條麻稈細胳膊,少氣無力地划著船槳。
媽肚子大,吃得也多,爹和姐姐都得拼出一份給她。我失寵了,吃不飽就哭。爹惱了,脫下大粗布鞋就抽我屁股,啪啪兒山響。打罷,爹嘆氣,媽和姐姐摟著我哭。哭久了,我的淚泉也乾涸了,餓得急了,就變成胃囊抽搐,肚子絞痛。
從此,我開始憎恨起白天,因為飢餓打熬不住。黑夜倒好,睡著了,肚裡的洋戲匣也就關上了,有時做個好夢,還能吃上白蒸饃,啃上香噴噴的豬蹄兒。
第六節
農民坐在麥垛上,撕一片雲彩擦擦汗,對著日頭吸袋煙。這個十分詩意、十分浪漫也十分愜意的日子,輝煌的流星一樣轉瞬即逝。飢餓,一塊巨大得可以遮天蔽日的幕布,瘟疫一樣,瀰漫了中國土地上的角角落落。
一年到頭,除了過年那一天,其餘三百多個日日夜夜,肚子就像風乾了的蜥蜴,奄奄一息地爬在沙漠上喘氣。爹媽說我是餓死鬼託生,我說只要能叫我吃一頓白蒸饃,豬肉燉粉條,就是當一個撐死鬼也值。爹聽了,無可奈何地笑笑,就給我講了個餓死鬼的故事,聽得我津津有味,日思夜想。
話說猴年馬月的北邙山上,一李姓男人因得罪官府被殺。李氏怕連累家人,便帶了兒子逃進深山老林,單門獨戶,靠打柴拾荒為生。住在杳無人煙的地角兒,李氏看兒子年齡漸長,二十多歲仍光棍一條,不知哪個光景才能娶上媳婦,這便成了當孃的一塊心病。
這一年的八月中秋,兒子到山外賣柴,日頭都落窩了還沒回家。李氏閒著沒事,就施展手藝,做了一個又美又白、又甜又香大棗糕,等待兒子回來共享。
皓月當空,忽聽門響,且有隱隱哭聲。李氏覺得奇怪,這麼晚了,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哪有女人啼哭?出門觀望,看見門外一俏麗女子,正瞪大雙眼,伸著舌頭望她。
李氏大吃一驚,壯著膽子詢問。女子也不答言,伸出一隻長滿紅毛的手,討要吃的。李氏無奈,只好回屋,掰了一塊棗糕出來。誰知那女子接了就吃,吃了還伸著長毛手要。李氏就繼續行好,眼看把一個大棗糕吃去大半,急了,知道遇上了餓死鬼,就說你別吃了,我和我兒子都沒嘗一口,還得指望它過中秋節哪!女子卻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請求說,你是好人,叫我吃飽了,我就報答你。李氏聽說,餓死鬼在投胎前吃飽,是不會害人的,就把小磨盤樣一個大棗糕,全叫女鬼吃了。
第二天,兒子賣柴還沒回來。夜裡李氏想兒子,翻來倒去睡不著覺。半夜又聽見門響,出去看看無人。回到房間,見床上坐一眉清目秀的女子,說是來報答恩人。李氏知道這就是昨夜的鬼魂,也不害怕,問起怎麼報答?女子說可以做她的兒媳,等她抱上孫子後再去投胎。李氏正為兒子的婚事犯愁,聞言大喜,就和女鬼訂了守秘同盟,等兒子回來便圓了房。
一年過去,兒媳果然分娩,還是個龍鳳雙胎。兩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滿了週歲,女子悄然離去,可憐那李氏的兒子不知媳婦是鬼,哭得昏天黑地。李氏雖也傷感,但因有約在先,知道早晚有這一天,便抱了孫子孫女,耐心說明緣由,勸解兒子不必悲傷。自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