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傢俱也都很陳舊,謹紓後來才知道這幢房子已是歷經百餘年,還是雲正臨太爺爺時候留下來的。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舊中國動盪起伏的大時代裡曾幾經易主,幸而一直儲存完好,直到七十年代末,雲黎青才出高價從一個瑞士人手裡把它買回。
大廳南面的牆上並排掛著三張大幅相片,前兩張是黑白照,最後一張是彩照,謹紓依次看過去。第一張上是一個穿淺色旗袍,挽著烏黑髮髻的年輕女子端然而坐,她身後一襲儒雅長衫的年輕男子把手搭在她肩頭,兩人都是微笑看著鏡頭。第二張仍是合照,卻是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並排坐在一起,俱是寧靜而慈和的笑容。謹紓想大概那種就是攜手走過漫長人生路後共同回望如水時光時才能有的安詳姿態。最後一張是獨照,雲黎青靠在樹上,在他身後無限延伸開的空寂長路上鋪著疏疏落落金燦燦的梧桐葉,謹紓覺得那條路很面熟,接著想起原來就是剛剛車子駛進來時的那條林蔭道。
雲正臨告訴她,“第一張是我太爺爺和我太奶奶,第二張是我爺爺和奶奶,第三張是我父親。”
謹紓覺得驚奇,因為雲家四代的男人都長得很像,皆是高瘦英挺,濃眉高鼻,有著堅毅的下顎輪廓。
她盯著第一張照片看了很久,雙十年華的年輕女子,熨帖妥當的穿著窄身旗袍,眸光清明,貞靜恬淡的氣度如同脈脈月光靜靜流淌於舊時光的歲月裡。她終於忍不住出聲讚歎,“你太奶奶真是美。”
雲正臨微微一笑,“太奶奶出生簪纓世家,遇見太爺爺後,卻不顧家族反對,毅然嫁給了他。”
謹紓喜歡這樣的故事,烽煙亂世裡,那樣艱難的歲月,她義無反顧的追隨,終於換來最後的執手。
縱使吃過再多的苦,經歷過再多的風雨,也都是值得的。
她跟著他上樓去,書房舊式的大書櫃裡滿滿擺著幾十對各式各樣的棋笥,他從裡面隨手拿了一對下來,順口告訴她,“我父親生前最喜歡收集圍棋,每次我回來,總要陪他下一盤。”
棋坪就擺在臨窗,他說:“女士優先。”
其實謹紓的圍棋師承名門,曾蟬聯三屆青少賽冠軍,而云正臨是真正的勁敵,擅長圍剿,看似下得不經意,實則步步緊逼,卻又並不主動出擊。
不知為什麼,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種疲倦,兩指間捏著一顆黑子凝神盯著棋盤,過了一會,把手裡的棋子放回棋笥,說:“我輸了。”
雲正臨看著棋盤上大片的黑白棋子,淡淡一笑,“現在就認輸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謹紓微笑,“你如果想贏,恐怕早就贏了。”
他靠在椅子上靜靜的望著她,過了片刻,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把棋坪上的棋子一一收攏到棋笥裡,然後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車上,雲正臨忽然變得異常沉默,謹紓心裡隱隱有種預感,卻又理不出頭緒來。因為陌生車輛進小區還要登記,所以她在小區門口就下車,跟他說再見的時候他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開車揚長而去。
晚上蘇曉益約她吃飯,見到馮默揚時謹紓不得不承認,的確是一個出色至極的男人,英俊挺拔,氣質出眾,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待人極其細緻周到。
看著蘇曉益一臉溫暖喜悅、小鳥依人的樣子,謹紓不由得微笑,可以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第九章
(1)
自從周韻妍的生日過後,謹紓總在有意無意的躲著她,找了個藉口不再去樓下食堂吃飯,幸而她如今搬到了四十樓,倒真沒了什麼見面機會。其實並不是不可惜的,在這座城市裡她只有兩個朋友,一個是蘇曉益,一個就是周韻妍。
但是怎麼會這麼巧?在與宋加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