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壞掉的畫框,想把畫紙從裡面拿出,碎玻璃渣擠破了手指的面板。一點點凝重起來的紅色,讓她有點心跳加速。探著身子看啊看,小聲說:“快把它弄出來。”
“我給你留個紀念吧五月。”李述自作主張地說,拔出碎渣兒,舉起手指對伍月笙笑了笑:“現成的顏料。”
伍月笙撇嘴:“那我要紋全身。”看不把你透成人幹。
李述還是笑:“全身可不行。”
突然意識到他不是說著玩的,可是“木木”關掉了他要去哪?伍月笙搖搖頭:“我媽可能不讓我弄這個。”
他說怎麼會,七嫂那麼時髦的人。
伍月笙起身伸個懶腰:“我去逛街了。”
“五月。”他望著她:“過些天我可能到南方去。我媽讓我過去。”
她朝著大門走,腳步未停,抬起一隻手擺了擺。
幾分鐘後,伍月笙折回“木木”。李述蹲在那一小堆碎玻璃前,吮著受傷的手指,另一隻手託著肇事的兇器——被伍月笙咬了兩口的梨。
伍月笙提醒他:“喂,不要揀掉在地上的東西吃。”
李述繃了繃,還是忍不住要笑,舉起梨來瞄準她。
伍月笙舉起揹包擋下拋過來的流彈,從裡面又掏出一隻來:“我請你吃梨,你給我紋一隻蝙蝠行嗎?”
白光閃閃的紋身針,一頭連著線,發出電鑽一樣的聲音,淺淺地在伍月笙的面板打出淡霧。紅色顏料隨著針的走線慢慢溢開,把之前畫好的細線氳得極粗,觸目驚心。
刺痛很巨烈,但還在承受範圍內。
“不是血。”李述沒有抬頭,卻知道她在一直盯著看。“針下得淺,不會出血。”他解釋:“長几個月後就會看不太出來。以後想洗掉也容易。”
伍月笙想說那你下針深點兒,最終也沒吭聲。靜靜凝視的,不是手腕外部漸漸形成的圖案,而是李述的臉。
一如五年前她剛踏進這屋子時看到的那樣,這張臉很專注,眼神有些酷,有不自盡咬下唇的小動作。五年來一直是這樣。
聽說他小時候爸爸就進了號子裡,這輩子恐怕是出不來了。媽媽跟別的男人去了南方,只有一個奶奶在立北,去年也過世了。李述這個人話不多,朋友也不多,又沒什麼親人,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就在店裡畫畫和捏泥巴。畫擺在櫥窗子上,有人來買的就賣掉。泥塑倒是一件也沒賣。有一個買畫的老顧客看中一件,跑了幾次,價兒哄到一個伍月笙聽了直眼的高度,李述還是不肯賣,也不說什麼理由。這兩年縣裡陸續起了幾個紋身店,“木木”的生意雖然被頂了,維持溫飽卻也不成問題,但伍月笙看不慣他這有錢不賺的傻勁,趁他不注意偷走給賣了。晚上上門去邀功:“發現你家少了什麼沒呀?”
李述斜眼看看原本放那件泥塑的位置:“你給抱家去了?”
伍月笙把錢放進他抽屜裡:“我媽說好看。非得要買。”
李述感覺不對勁,再看那錢的數額,一想就知來龍去脈。直嘆氣:“你這丫頭啊……”沒再多說,別了臉繼續在電腦上看相簿。
他常無意識地說伍月笙,“丫頭啊”怎樣怎樣,滿滿的縱容和溺愛。伍月笙沒什麼經驗地猜想:爹說女兒,就是這種語氣吧。
伍月笙並不是想為他賺這筆錢,只是想知道,李述的原則,如果她冒犯了,會怎麼樣。
高中畢業的伍月笙,就同長大後的一樣,不認為愛情客觀存在,但承認李述吸引了她。而且她也相信,自己對李述來說,並非什麼都不是的人。
戀人未達,大致也不遠吧。
至於他大她六歲,會不會是把她當女兒來疼了……也無所謂。總之,對彼此來說,應該都沒有計較這個。
第三章